本版黑白照片均为薇薇安的作品,实际上她留下的多为底片,很多都是后来冲洗出来的。所以,几乎没有确切的说明,也没有具体的年代。她的作品敏锐直率地捕捉到人们所流露出的情感,城市化进程所带来的变化,不同宗教和文化群体的种种境遇,将平凡不过的日常景象,转变为出色的生活纪实。她却从未把照片展示给人看过,甚至自己也未览自己拍摄之全貌。
“薇薇安是一位很独立的女性,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保姆却能拍出如此美妙动人的摄影作品,她的人生也无疑充满神秘的传奇感。”
——Jill
早报记者 黄小河 实习生 郑鸿链
街拍、保姆、凡·高——恐怕任何人也无法将三者联系在一起,但薇薇安·迈尔(Vivian Maier)是个特例。她用一台(Rolleiflex)双镜反光式相机,在芝加哥、纽约等城市街头悄悄捕捉普通人的生活瞬间,留下了超过10万张底片及数千张照片。和凡·高一样,她在世时无人问津,去世后却震惊世界,薇薇安当之无愧地成为摄影界的“凡·高”,薇薇安的作品已被一些人评价为近年摄影界最重要的发现,她也被公认为20世纪60年代才华横溢的街头摄影家,而她生前的身份一直都是“闲时爱拍照的家庭保姆”。
7月19日,由锟鲤国际影廊与薇薇安·迈尔基金会(Vivian Maier Collection)联合举办的纪录片《Vivian Maier-Who Took Nanny’s Pictures》(薇薇安·迈尔——谁拿了保姆的照片)中国首映式在上海外滩原兰心剧院旧址(圆明园路185号兰心大厦)举行,首映式当天,美国薇薇安·迈尔基金会主席Jeffrey Goldstein与英国BBC电视台著名制片人、该片导演Jill Nicholls出席了首映礼。在放映前,早报记者专访了该片的导演Jill Nicholls。Jill Nicholls曾经是名记者,现为独立电影制片人与导演,曾为BBC拍摄包括《How Music Makes Us Feel》,《The Fatwa - Salman’s Story》、《The Lost Music of Rajasthan》、《Iraq in Venice》等多部具影响力的纪录片。Jill Nicholls对早报记者说,她最初爱上纪录片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想给人们带去一些精彩的故事,而薇薇安的故事非常有戏剧性,她希望通过这部纪录片让更多的人看到薇薇安的作品,介绍她的作品和她传奇的人生经历。
2012年,英国BBC电视台开始为薇薇安拍摄纪录片,《Vivian Maier-Who Took Nanny’s Pictures》是关于薇薇安的第三部纪录片。该片通过薇薇安自己的镜头,试图让欣赏她作品的人, 跟随她的脚步去解读一个在美国做了半个世纪保姆的摄影历程。谈到与前两部的不同,Jill Nicholls告诉早报记者,之前出现过的纪录片比如《发现薇薇安·迈尔》都是短片,而这次制作的纪录片内容更完整,材料也更加丰富。“薇薇安是一位很独立的女性,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保姆却能拍出如此美妙动人的摄影作品,她的人生也无疑充满神秘的传奇感。”Jill Nicholls说,“我觉得最有趣的事情是,薇薇安在拍摄了这么多照片的情况下,却不和任何人分享作品,更不从商业的角度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不停拍照的“隐士”
薇薇安的确是个谜。当人们都在讨论她的作品时,却并不知道她是谁,没人清楚她的底细。薇薇安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并不热衷与外界交流。“如果你试图探听她的底细,她会迅速转移话题。”曾被薇薇安照顾过的人回忆说。
该片从薇薇安因为贫穷而被迫拍卖的“财务箱”讲起,10万张尚未被冲洗的黑白底片、2万张幻灯片和数以千计的胶片,分别落入了不同的人手中。 起初没人知晓薇薇安·迈尔是谁,那些购买者也不了解她,但当他们发现了她的作品后都“如视珍宝”,并惊奇这个已故的、才华横溢的老妇人有着怎样一段传奇人生?
薇薇安于1926年在纽约出生,并在法国长大,回到美国之后她在芝加哥当过长达40年的保姆,其中有14年是在同一个家庭度过的。大部分时间,她穿着一件男士夹克、男式皮鞋,戴一个大帽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不停地拍照。人们推测她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女权主义者、电影评论家。她在这40年间拍摄了多达10万张照片,却一张也没有发表,在她辞世之前都没有人知道这位业余街头摄影师,直到在芝加哥的一次小型拍卖会上,她遗留下来的超过10万张底片以及数千张照片才得见天日。
关于薇薇安最重要的部分当然是她所拍摄的照片。她的拍摄时段很长,有黑白摄影也有彩色相片,但她最主要的作品描绘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芝加哥与纽约。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已迈过狂飙突进的建设时代,现代生活与消费主义越发成熟,思索的皱纹却开始爬上都市的额头——这个时候,街头摄影师在黑白影像中找到了最有力的表达。
导演Jill介绍说,由于薇薇安的照片数量多、价值高,从中选择出拍摄纪录片所需要的照片,真的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一般的纪录片可能会用20张左右的照片,而我们最终选择了400张各具代表意义的照片出现在纪录片里。”
薇薇安的照片敏锐直率地捕捉到人们所流露出的情感,城市化进程所带来的变化,不同宗教和文化群体的种种境遇,将平凡不过的日常景象,转变为出色的生活纪实。她却从未把照片展示给人看过,甚至自己也未览自己拍摄之全貌。
薇薇安是个不停拍照的“隐士”,她将这种“隐身”的能力用在了街拍上,当她拍摄时好似整个人隐身到了取景器里。与薇薇安曾生活在同一社区的人回忆,“她会在孩子们闲逛的时候给他们拍照,让我惊讶的是,他们和薇薇安之间没有眼神接触,她只是盯着她的取景器。” 薇薇安精准地捕捉到她想要的每一个瞬间,她很好地融入环境中,既在场又隐身,不断捕捉着人们的特点,抓住历史的瞬间。
拥有爵士风格的矛盾瞬间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死时没有孩子、家庭或爱情,她用她的相机,让穷人发声。为此,她研究许多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她的影像显示出她看到真理在她身边。” 芝加哥房地产经纪人约翰·马卢夫(John Maloof)这样分析, 2007年当他在一个房屋拍卖会上买下薇薇安的第一批3万幅作品时“还不知道什么是‘街头摄影’”。马卢夫当时在为阿卡迪亚(Arcadia)出版公司的“美国影像系列图书”收集芝加哥波提吉公园(Portage Park)一带的历史图像,然而在数万幅作品中,他没有发现任何波提吉公园的图像。实际上,他并不确定自己发现了什么。在众多没有被挖掘过的底片中,有大量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芝加哥街头的照片,这些看似随意的街头影像对于芝加哥,甚至于美国发展的历史,都有着非常详细的记录。那些影像有着一种质朴却撼动人心的力量,这是马卢夫从来没有在其他的街头摄影作品中感受过的。
“是她让我学会了摄影。我买了一些关于街头摄影大师的书籍。心想,她如此特别,怎么都没人知道她的存在?”但当马卢夫试着从网络上搜寻那个出现在相片纸带上的名字时,却只得到了一则讣文。 2009年4月21日,薇薇安在一家疗养院去世,去世前身边并没有亲人。帮她在报上刊登讣文的应该是3个她当保姆时照顾过的小孩。可以说,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一个个陌生的家庭和街头。
纪录片详细讲述了除了马卢夫,还有更多人也拥有薇薇安的胶卷与底片。2008年,第一幅薇薇安的作品出现在网络上,它们属于另一位拥有者罗恩·斯兰特瑞(Ron Slattery)。此后这批照片转入杰夫·高德斯坦(Jeff Goldstein)和他的合作伙伴手中,目前杰夫拥有1.2万张负片和70个非冲洗胶片。杰夫坦言,在他频繁去芝加哥某个跳蚤市场时,多次被人拉到一边,问:“你看那边的人,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薇薇安·迈尔的照片。”“那边的人”便是马卢夫。从那时起杰夫便开始从他人手中购得部分薇薇安的遗作。在2010年春天,他终于成功从罗恩手中买到了他的收藏。杰夫也为薇薇安开通了一个网站,与人分享她的照片和影像。
2009年开始,随着纪念薇薇安的博客建立起来,在互联网上公布了更多作品,至此,薇薇安·迈尔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纽约时报》 在一篇报道里说:很明显,一位更加杰出的美国街头摄影师最近被发掘出来了,她的影像抓住了城市的芬芳,以及让这座城市拥有其爵士风格的矛盾瞬间,评论者认为薇薇安是与哈里·卡拉汉(Harry Callahan)比肩的摄影大师。《独立报》则认为,薇薇安作品中具有吸引力的,是那些“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成功富裕的美国人边上的人:孩子、黑人女仆、商店门廊上卑躬屈膝的乞丐”。
2011年底,在芝加哥文化中心,举办了薇薇安第一个个展“发现薇薇安:芝加哥街头摄影师”。芝加哥文化中心馆长赞誉她的作品“犹如一部摄影史书”。几年来,薇薇安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除了美国本土媒体的报道外,她的照片还出现在意大利、阿根廷和英国的报纸上。
导演Jill最后对记者说:“在这部纪录片拍摄过程中,我遇到了很多认识薇薇安的人,我和他们一起去找寻了薇薇安的足迹。这个过程很有趣,我们回到薇薇安当时拍摄的地点,然后去想象她的内心世界。”
据一家她常去买底片的相机店主的说法,薇薇安虽然说话坦率,但却让人有距离感;她非常喜爱欧洲电影,对美国片不屑一顾。从薇薇安的自拍像中,可以看出她的自傲与自信,她从未对着镜头做忸怩或亲昵之态,总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拍摄自己。
马卢夫如今只从他所有的10万张负片中整理出了十分之一。他手上还有数百卷黑白胶卷和约600卷彩色胶卷等待冲洗。所以纪念薇薇安的博客还会有源源不绝的照片可以持续更新,纽约和芝加哥在薇薇安的相片中发现了60年前的自己,数量庞大,无所不包,充满阐释的可能。这让很多人都在提醒自己,多年之后还要再回头看看,这些被时光淹没的街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