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撰写 刘晓峰
天一阁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原为明兵部右侍郎范钦藏书处,至今已有450余年的历史,是亚洲现存较古老的藏书楼。目前,馆藏古籍30余万卷,古代书画4000余幅,旧拓碑帖4000余通,碑志刻石200余种,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和国家4A级旅游景区。
近年来,天一阁立足馆藏资源,不断创新展览模式,弘扬传统文化。12月15日,在澳门基金会的资助下,“金石遗音——天一阁藏明清刻石珍拓展”将赴澳门林则徐纪念馆展出。这是天一阁首次以碑帖为主体的对外展览。展览选取了馆藏明清刻石拓片60余幅,从“天一遗珍”“翰墨风神”“金石千载”“善装珍拓”4个部分,就金石文化,进行全面展示。
此次赴澳门展览以天一阁所藏明清刻石拓片为主。目前,天一阁藏明清刻石主要由四大部分构成,分别为“天一阁帖”“万卷楼帖”“义瑞堂帖”与“老易斋法书”。“天一阁帖”为明代天一阁创始人范钦所摹刻,存9种,作品多有范钦题跋;“万卷楼帖”为明代鄞县(今属宁波)大书法家、藏书家丰坊所摹刻,其中,最为世人所熟知的当属神龙本《兰亭序》刻石,其拓片被世人争相珍藏;“义瑞堂帖”为明代宁波大书法家薛晨所摹刻,现存11种;“老易斋法书”则为清初史家、书法家姜宸英的法书。此帖子共10种,加上历代名家跋文,共存石29方。
神龙之祖——神龙本《兰亭序》刻石
在中国书法史上,兰亭地位无可取代。兰亭真迹可能已随唐太宗陪葬昭陵,世传兰亭皆为摹本。因此,何种摹本最接近原迹,便成为讨论最多的话题。在众多的兰亭版本之中,天一阁所藏神龙本《兰亭序》刻石被历代书家、学人公推为为“兰亭之冠”“神龙之祖”。
天一阁藏神龙本《兰亭序》刻石,原为丰坊万卷楼旧物。万卷楼失火后,藏书尽毁,而此刻石则流转天一阁。刻石右上角有半方唐中宗李显“神龙”年号小印,故称“神龙本”。有学者认为,此兰亭应为唐褚遂良摹本;也有学者认为,此刻应为唐冯承素等人响拓本。清代大学者翁方纲曾为此刻石跋文曰:“唐临绢本极纷拿,始信朱铅态莫加。漫执神龙凭诸印,不虚乌镇说文嘉。书楼带草盟兰渚,玉版晴虹起墨花。今日四明传拓出,压低三米鉴藏家。”足见翁方纲对此刻石的评价之高。在诗跋之后,翁方纲还题写道:“四明天一阁兰亭海内褚临本之冠。”当代碑帖鉴定家王连起先生认为,此刻石为现存所有神龙本兰亭刻石的“祖石”。唐兰、启功先生对此刻石也均有谈及。尽管学者对版本的认定尚存争议,但对其“形神两全、秀丽飘逸”的艺术水平却一致认可。
丰坊草书《砥柱行》,是为勉励其好友范钦升任江西按察使所写,共四石,八面。从后面范钦的跋文来看,此刻石由范钦在明万历八年(1580年)摹勒上石。行文奔放跌宕,书法一气呵成,字里行间的真挚情感,让人为之震撼,可谓是集文美、书美、友谊之美的“三美之石”。
此文在内容上模仿李白的《将进酒》,开始便道:“君不见,砥柱崇崇镇中留,撑柱天地分刚柔……君不见,范夫子,少年射策明光里。”以撼人之气势,将范钦比作中流砥柱。全文共计500余字,即对范钦寄予厚望,又对当时的人心险恶进行了强烈抨击。一定意义上,这也是对人生不幸的自我勉励。嘉靖三年(1524年),丰坊随其父熙争谏“大礼仪”,触怒皇上(世宗),受杖阙下。其父被遣戍至福建镇海卫,后卒于戍所。丰坊亦调为南京考功司主事,后再降通州同知。丰坊甚为其父感到冤屈,毅然在嘉靖十七年(1538年)上疏,说前谏“大礼仪”非出其父本意,想为之予以辩解。然而,此次上疏不仅未能为父申辩,而且遭到众多官员的反对和诋毁,最终落下“不孝”“不忠”之骂名。此文虽为好友范钦饯行,实则也是对此事件的情感抒发。因此,整幅作品的书法气势,也随着情感的流露跌宕起伏、夺人心弦。丰坊在书法上的成就,可谓五体并能,然而又以草书最为世人知晓。就此作品来看,其结构布局上虽不及张旭、怀素多变,但在整体气势上,也可谓气魄浑厚,直追颠素,代表了明中期草书艺术的巨大成就。关于这一点,正如范钦所言:“先生研精书学,神诣力追……断缣敝楮,被以重购。”
书画双绝——《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在此次展览中,图文并茂的《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格外引人注目。此刻石左为小楷经文,右为莲花大士像,神韵俱佳,世所罕见。经文楷书,小若蝇头,然笔笔分明,全文2400余字,无一败笔;所绘大士像,神情自在安详,线条遒劲高古。
此刻石被收入“天一阁帖”之中,亦为范钦于明万历十年(1582年)所摹刻。从天一阁所藏丰坊的刻石来看,其中关于佛教题材的有数块。丰坊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佛教刻石,主要是排遣内心的丧子之痛。范钦曾在跋文中提到“友人考功痛子……临大士像、书普门品、大悲咒”。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丰坊为佛教徒,但自宋以来,宁波高僧辈出,名寺林立,以阿育王寺、天童寺为首的古刹,成就了其“东南佛国”的称号,其受佛教文化的影响也在情理之中。而此刻石的特殊之处,正在于其左文右图的布局上。关于丰坊的小楷,沈曾植认为“书法谨严,刻尤精绝,明代小楷之最可珍者”。更为可贵的是,刻石右边的大士像,为我们了解丰坊的绘画提供了难得的材料。丰坊的绘画,几不可见,但在近代大画家黄宾虹的《拟丰道生笔意》的画中题曰:“丰道生写花,于用生用拙中见笔趣,兹拟之。”就大士像高古、遒劲的线条来看,正是其不俗画艺的体现。
除此之外,以记录抗清英雄张煌言、钱肃乐、陈良谟的“甬上三忠遗墨”,展现姜宸英书法、诗歌、手札的“老易斋法书”以及摹刻精美的《天一阁图》,不仅让人感受到金石艺术的魅力,亦能在欣赏之余,收获更多的文化知识。
此次展览在构思上突破了藏品的地域局限,着眼于更为宏观的金石文化。
展览的第一部分为“天一遗珍”,是通过介绍天一阁珍藏刻石的来源,说明金石碑帖作为收藏品的属性。自宋以来,金石碑帖收藏蔚然成风,清代、民国更将其推向另一高度。天一阁对明清金石碑帖的收藏,正是一大体现。
展览的第二部分为“翰墨风神”,是从金石碑帖作为法帖的角度进行设计的。《淳化阁帖》以后,刻帖成为书法研习的重要手段。随着金石学的复兴,清代更是形成了“碑学”阵营。因此,作为研习书法的重要对象,正是金石文化的重要作用之一。
展览的第三板块为“金石千载”,展示的是金石碑帖作为文献史料的重要功能。“扬厉无前之伟绩,可以勒之金石,垂于无穷。”金石碑刻产生的重要原因,便是其可记录史实,因此,它也就有了后来证经补史的功能。
展览的最后部分为“善装珍拓”,以图片的形式,从拓片的制作与装帧的角度,揭示了碑帖工艺性的一面。在文人、收藏家的影响下,碑帖传拓的技巧以及装帧形式都极为考究。这便使得“拓”与“装”在今天发展成为一项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松篁无俗韵,金石有遗音”,金石文化是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此次展览对于金石文化的复兴、传统文化的弘扬,都将有着重要的促进作用。而这也正是甬、澳两地间文化交流所希望的“金石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