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玩核桃惹来的官司

　　文/资深藏家 涂南   

　　老实说，我对如今核桃令人瞠目的价格心存愤懑，尽管卖核桃的人口沫横飞地讲核桃有多么来之不易，但是我还是觉得，再不易也不能动辄一对核桃万八千的。难道天底下的核桃树只结最后一茬的果吗？

　　坐在我对面的邻居张大叔，坚决不吭声，但脸色却正在由红转向绿。而张大叔的老伴儿秦阿姨的气儿，显然没消，仍然滔滔不绝地历数着张大叔的罪孽。这一场由核桃导致的“官司”，看来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只能努力赔着笑，心里痛骂自己：要不是那次嘴犯欠，何至于闹成这样呢？

　　“嘴欠”引来的公案

　　大前年的一天，我正在小区遛弯儿，迎头撞上了张大叔。一番程序化的嘘寒问暖之后，张大叔突然把攥着的手一摊：“听你爸说你对核桃挺懂行，帮叔掌掌眼，号号这对玩意怎么样？”张大叔张开的手里出现了一对核桃。

　　张大叔的这对核桃，桩矮肚足，纹路舒展，属于相当标准的狮子头。玩过两天核桃的人都知道，相同成色的核桃，首先是以大为贵。张大叔的核桃，大得有点夸张。目测至少3.8到3.9厘米，上卡尺找最宽的地方约等于一下，备不住能过4.0厘米。再加上一对核桃长得跟孪生兄弟似的，也难怪张叔这么志得意满。我接过核桃一掂量，嗬！分量够足，不自觉地赞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您别不是中了彩票了吧？这可值大银子了。”不容张叔反应过味儿来，一旁看外孙的秦姨截过话头：“可不是吗！？你说这老东西，啊！看了个养生节目听专家介绍核桃能手疗，疯了心地跑去鼓捣了一对。我就说了，愿意拿核桃手疗，你超市买两斤，‘疗’碎了，吃了还补脑呢，两不耽误。结果你猜怎么着原本几十块钱解决的问题，他愣是花了六百五……”我不得不打断秦姨的话茬：“哎哟！您听我说秦姨，六百五，这品相的基本上算白给啊。”张叔似乎怕我越描越黑，急恼恼补充说明：“真是六百五，多一分都没给。”张叔的补充，猛地让我意识到，这对核桃有蹊跷！

　　这对核桃居然被接过

　　把台灯拨到最亮，我将这对狮子头薄薄地涂了层油，在五倍放大镜下，一点看不出掉过顶尖，或者碰残了动过手的痕迹。核桃挺坠手，但打量通体的质地，又觉得除非卖核桃的主儿吃饱了撑的，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大几千的东西，这个价钱甩了。忽然，核桃的底脐边缘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折光。啊！果然有手脚！

　　在张叔“跳河一闭眼”的唆使下，我用小刀抠开用502粘和的核桃底脐，磕打几下，些许黑灰色的渣滓掉落下来。明白了！原来是造假人在核桃肚里填了铁砂。挑核桃的第二个规则：外观近似的核桃，密度大的为贵。现在填铁砂的法子已经不高级了，但在当时能够不借助任何外力，破了这个“窍儿”，我确实有点佩服自己。连一旁的张叔也不住嘴地夸我：“小子，你太懂行了……”

　　老实说，我对如今核桃令人瞠目的价格心存愤懑，尽管卖核桃的人口沫横飞地讲核桃有多么来之不易，但是我还是觉得，再不易也不能动辄一对核桃万八千的。难道天底下的核桃树只结最后一茬的果了吗？然而能成为张叔认定的行家，起因全因为另一桩空穴来风的核桃“官司”。

　　只有太监阴阳手，才能养出一流的核桃？

　　那年，单位的小陈被大水堵在了河北涞源，全须全尾地回来后，并不讲述一下如何虎口脱险，反而眉飞色舞地向我大肆显摆一对红狮子。我是没法跟小陈比谁懂核桃，可碍于一个屋檐下混饭吃，我强忍着听。

　　小陈说，他这回是专奔涞源一棵树去的，头两年有个败家子看上这棵树，愣是每年一百万把树给包了。条件是树上的果一颗不能少，少一颗扣一万。果农为了这一百万，白天担心鸟叼了，晚上害怕野猫碰了，核桃生长期里还顾忌虫害，搅得两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地伺候这棵树。后来果农发大财了，把树转给别人。小陈瞅准了这个空当，好说歹说按下了两个果。

　　凡事终要有个度，眼看小陈已经魔障了。我旁敲侧击开导小陈，对于落果的收藏，点到为止。树年年长，核桃年年有，真喜欢核桃不如找找老年间传下来的……

　　我话音未落，小陈瞪着眼睛便急了：“大哥，就我这点工资还不够老货一个渣哪。前一阵圈里流传一对清末的核桃，开口几十万不价。知道这对核桃为啥这么贵吗？那是宫里出来的，是太监养的核桃。”简直匪夷所思了，我不解：“太监养的？”小陈煞有介事地告诉我：“太监养核桃简直绝配！知道不？男人手热油少，女人手凉油多。只有太监那种阴阳手，才能养出天下一流的效果……”

　　小陈的这个传奇实在令人反胃，我决定好好查查资料，驳他个心服口服。毕竟这网上有的是懂核桃的，而且是理智的玩家。

　　核桃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说：在新石器时代中国就有了核桃。又说：核桃是张骞出使西域引进的，所以最早时核桃又叫胡桃。我觉得两种说法并不矛盾。至于文玩核桃，起源于唐宋，盛于明清，据说天字第一号的核桃粉丝，是那个专做木匠活不理朝政的天启皇帝。

　　古人玩核桃，起初目的为了手疗，也就是刺激手上的经络穴位，达到祛病养生的效果。我认为，真正让核桃变成严格玩意的是八旗子弟，老北京有句俗谚：八旗子弟三件宝，核桃、扳指、笼中鸟。这个说法很可信。到这里，我自信已经可以驳倒小陈所谓太监的阴阳手养核桃的奇谈怪论了：太监核桃养得好，不过是因为他的皇上主子不让他干别的，只负责专门养核桃罢了。其实，养核桃的知识，网络上林林总总，照章办理一定不愁养不出好核桃。再说故宫都叫博物院了，哪儿找太监养核桃啊！

　　虽说资料能让人略窥门径，但唯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是一次聚会，碰到了一位颇有文艺范儿的老先生，他有一对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养的“小秋子”。核桃不到三厘米，形制相当一般。可是30多年如一日养下来，核桃变成红玛瑙雕成的一般。核桃的养工倒还在其次，老先生的一番话，直接把我对核桃的认知立即提高了几个档次。老先生讲：“养核桃。油养，亮如漆。净养，润如玉。里面的这个‘养’字最有意思，中国人说的养，是一种独具特色的，姑且称之为“拥有者对物件的二度创作”。创作完成了，俗眼中看见了增值；慧眼知道这是修心。”

　　闻言，犹如醍醐灌顶的我，赶紧把老先生的这番话记录下来，连同我为跟小陈打唾沫官司所查的资料打印了一套，送给了在核桃上吃了大亏的张大叔。所以面对秦姨对张大叔的这番批斗，我不仅要检讨自己嘴欠，还要检讨自己手更欠。

　　秦姨揭发道：“啊？你说说，自从你叔开始摆弄核桃。早晨嘎吱吱响了，证明他醒了。晚上核桃没声了，证明他睡了。这还不包括，隔三岔五地往古玩市场上跑。给他点钱，不是买了核桃，就是买了养核桃的油。多少年了啊？蛤蜊油没给我买过一盒，倒知道孝敬那些个核桃！这也算了。嘿！刚给的一千五百块钱让他买件羊绒衫，一转脸羊绒衫变核桃了。一千五啊，忘了，那回六百五让人宰你冤大头了？”

　　要说，张大叔在深入学习了我的核桃资料，以及两年孜孜不倦的市场调研后，眼力岂止大涨，那水平虽不算一览众山小，却也着实了得。尤其这对鸡心核桃，要形有形，要样有样。给我一千五，打死我，我也淘不着。可是张大叔啊，您干吗非拿羊绒衫的钱去换了它们呢？您让搅在这场核桃“官司”里边的我，该向着谁，又怎么断呢？供图/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