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邹安朝
去年今岁,连续两届大连夏季“艺博会”上,笔者先后购藏一对团扇式刻铜茶盘,赏心悦目,佳偶天成。一只“寅生刻”款,唐朝诗人王昌龄“西宫秋怨”诗意图(图1);另一只“陈年”款“可以忘爱”图(图2)。人常说,无巧不成书:两盘皆白铜质地,形制和尺幅完全相同(直径28厘米,高2,3厘米,唇宽1厘米);甚至润泽自然的包浆,古色古香的品相,也十分酷肖。
刻铜墨盒研究之集大成者,周继烈先生撰写的《铜匣古韵》,是一部图文并茂、立论严谨、颇多新见、言简意賅、文采飞扬、资料丰富而翔实的佳作。笔者读后,收益匪浅。它启发悟性,激活灵感,及至铜盘的清理,笔者也是按该书提供的,简易可行方法而行的,使其焕然一新。本文试以周先生的观点和见解,并借助他披露的文献资料,逐一诠释“双盘古韵”。
一、“西宫秋怨”诗意图盘 此盘左上方,刻行书“芙蓉不及美人粧 水殿風来珠翠香 却恨含情掩秋扇 空懸明月待君王 寅生刻”。看来,此盘可能是清季同光年间,京华名店“萬豊齋”刻制的;店主是同光时期最著名的刻铜大师陈寅生;陳擅書畵 自冩自刻 故精妙入神。该诗把西汉著名女辞赋家班恬,成为汉成帝‘婕妤’后,而遭冷宫的凄苦心境,刻画得淋漓尽致,入铜三分:图中,班婕妤含情脉脉地企望着,汉成帝早日归来;而一伺女双手擎抱一盘鲜桃,另一伺女怀抱一颗肥大的莲藕,以及引人注目的,一把高耸在班婕妤头上的硕大团扇,与盘缘边饰的‘残月孤星’绕圈纹,则烘托出‘月已残,藕已断,天已凉,扇无用’的凄冷气氛。从此图立意深邃奥博的角度看,此盘乃陈氏登峰造极之作。
把此盘与陈氏的其它刻铜作品,诸如《铜匣古韵》中,“诗家清景在新春”三镶圆墨盒,“清暁朝迴秘阁中”诗刻墨盒等,相互对照可见:第一,此盘上,书、画、镌、人(陈氏)俱老。第二,在陈氏上述作品,以及网上传载的其行书书法“宋人诗话”—‘采菊望山’(绢本 圆镜芯)中,他常在行书内,参用了些许章草字体,而“西宫秋怨”行书里,无一字不用巧处,几乎字字珠玑,如“風”、“香”、“空”、“月”等,均含笔简(或减)意明,笔势遒放,弯转圆润的章草格调。其中,“空懸明月”的“懸”,以及“宋人诗话”里的落款“陳麐炳”的“麐炳”,简直就是“花押”,堪称奇思妙想,巧夺天工!陈氏晚年的行书,在汲取右军“兰亭序”真髓的基础上,别具风貌。总之,此盘诗文以及“寅生刻”名款,与上述对照作品的行书风格,如出一辙;只不过,它更显老辣成熟罢了。从书法角度来看,此盘乃陈氏炉火纯青之作。另一方面,此盘确能反映出,虽然陈氏多才多艺,“书法篆刻、诗文曲赋、绘画鉴古、装帧拓墨无一不精,且通医术。刻铜尤称一绝,善与名贤游”(《铜匣古韵》36页)。但陈氏一生最大的成就,在刻铜书法方面。
“西宫秋怨”图内,门窗横、竖格处,操刀锋芒似乎不如那样力道,运刀不如那样疾速流利,比其风华正茂或年富力强岁月。从中可以窥见,陈氏已年近垂暮。所以说,大约在光绪末年,“寅生刻”制了此盘。
清末民初之际,刻铜名家如群星灿烂,以鬼斧神工之作,各擅胜场,流芳后世。鉴于陈寅生先生是公认的一代宗师,第一大家,所以此盘格外珍奇。正像1876年,鲍康先生在“續叢稿”一椠中所云:陈氏“所镌铜盒足與曼生壺并傳”。
二、“可以忘爱”(或“五老观棋”)图盘 此盘在正上方刻行书“可以忘爱 陈年” 从书法、绘画和落款上来看,此作为半丁真迹无疑。将此盘与周先生在《铜匣古韵》中,所举的无款“竹林七贤墨盒”以及“陈年”款“梅花万首诗”方墨盒,相互比对,不难发现: “竹林七贤”图是陈年所绘,因为“可以忘爱”图与“竹林七贤”图,都有特写场景—“五老观棋”,而且五老的外貌、表情、以及心理活动,如同拷贝;据“陈年年谱”可悉,民国六年(1917年),陈年44岁,在文人渊薮,名家辈出的京华艺术圈内,他声名鹊起,享誉四方,连齐白石、金城等巨擘都十分赞赏,刮目相看。如此显赫大家的作品,非“同古堂”刻铜翘楚张樾丞或张寿臣,或他们的高徒门生,或非京华其他刻铜名家而不能为!因此,后盘应是民初刻制的。如此说来,“可以忘爱”图刻铜茶盘,也是弥足珍贵的。
笔者认为, 实质上,刻铜作品崇尚的是线条功夫,而非着墨、敷色能力,它就是铜上的“甲骨文”、“竹简文”、“木简文”、“帛书”、“石鼓文”、“碑铭”等。它与玉雕、石勒、竹刻、银錾、铁书、纸削、砖镌、治印和篆刻等艺术门类,乃同母所生,一脉相承,源远而流长。它们所洋溢出的华夏文化的古韵气息及深刻内涵,就像高山上的苍松翠柏一样,万古常青!所以,古玩界的传奇人物,闻名遐迩的陈重远先生在《古玩史话与鉴赏》一书中说:陈氏的“刻铜作品是清代艺术珍品,亦属珍贵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