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红梅 申晓佳
“此次修复是文物保护与艺术审美的结合。”大足石刻研究院前院长郭相颖认为,千手观音之所以能再现其惊人的美丽,既得益于专家团队制定的完美修复方案,也离不开为它髹漆、贴金、彩绘的能工巧匠们。
参与千手观音修复的能工巧匠共有70多人,分布在石质修复、髹漆贴金、彩绘、修型等7个组。他们中既有来自科研院所、高等院校等“科班队伍”的专业人士,也有从大足本地发掘出来的民间高手。
找了4年才把大漆匠拉进修复团队
51岁的大漆匠人何天喜就是一位大足本地的民间高手,他加入修复团队的过程,颇有戏剧性。
事情要从2008年11月说起。当时,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刚上马不久,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组织了一个13人的考察小组,专门到川渝地区考察石窟艺术的贴金、彩绘工艺。当他们走进大足石刻圣寿寺时,发现一个50多岁的中年匠人正带着几个工友,用一种味道刺鼻的黑色“涂料”在刷寺里的柱子。
“这是什么东西?”陪同考察的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护中心副主任陈卉丽上前询问。对方回答:“这是大漆,可以防水防蛀!”
大漆,又称生漆、国漆,是一种从漆树树皮里切割出来的天然树脂。将大漆和松节油、桐油等按一定比例混合,作为涂料漆在木器表面,可以形成一层薄膜,防水防蛀,而这种技艺就叫做髹漆。早在春秋时期,庄子就在《人世间》中提到“漆可用,故割之”。直到上世纪80年代,川渝地区还有不少人家选择大漆作为木质家具的涂料。
这个匠人正是何天喜。当时,考察组的专家对他的大漆手艺很感兴趣,在旁边看了10多分钟才离去。但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大漆会在日后千手观音修复中扮演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2009年,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进入试验阶段。专家团队选择了千手观音造像的两侧最上方角落进行修复和贴金、彩绘试验。由于大足天气湿度大,用来粘接金箔的胶水发霉了,金箔很快出现卷曲、脱落现象。
怎么解决?专家们想到了防水防蛀的大漆,想到了何天喜。他们决定选择大漆作为粘接金箔的材料。
但他们在大足没有找到何天喜。因为他和工友们已到了潼南,为需要重新贴金的潼南大佛进行髹漆。巧合的是,潼南大佛修复项目也请来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负责人詹长法进行把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2012年12月,潼南大佛贴金结束,何天喜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千手观音的修复团队。他先在生漆中加入松节油,刷在千手观音要修复的部位加固;再用生漆、水、青砖灰混合成漆灰,在千手观音的石质表面刷一层“地基”并打磨平整;然后将生漆熬制成熟漆,刷在“地基”上作为“防水涂料”;最后在熟漆表面刷一层由生漆、桐油、朱砂等共同调制的金胶漆,八成干后,才开始贴金。
有40多年文物保护经验的专家在大足学到了新技术
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段修业从事了40多年的壁画修复,敦煌石窟有2000多幅壁画都是在他手下“重生”的。但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完工后,他最大的感受却是,自己又学到了新技术。
“千手观音是我见过的病情最重的‘病人’。”段修业说,由于大足高温高湿,常年无风,千手观音遭遇的病害种类比敦煌石窟的病害多20多种,病情十分复杂。因此,段修业在敦煌石窟积累的丰富经验,在修复千手观音时偶尔也会不适应。
牛胶(即用牛皮熬成的胶)的使用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在气候干燥的敦煌石窟,文物修复者往往选择牛胶作为石质文物的粘接剂,它的粘结性能好,强度高,能在石质表面形成一层富有弹性的胶膜,因而有着很好的口碑。在千手观音修复的试验阶段,段修业也提出用牛胶来粘接千手观音的金箔。可没想到,牛胶在潮湿的天气里竟然发霉了,有的金箔上甚至长出了一层白毛。
“牛胶的弱点就是不耐水,只能用在干燥多风的北方地区。”段修业意识到,要给千手观音“治好病”必须因地制宜。他开始积极寻找更加合适的粘接材料,并促成了用何天喜擅长、在大足地区流传已久的大漆来粘接金箔。
“重视试验,敢于正视自己的失误,及时修正既定方案,这是我们能修复好千手观音的关键原因。”段修业认为,正是整个团队科学求证的精神和不懈求实的态度,才让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不断迈进,最终仅用了7年时间,就完成了外国专家认为需要10年才能完成的修复工作,也让自己学到了新技术—髹漆等传统工艺。
段修业说,古代文明是由古代能工巧匠创造的,传统工艺、传统材料也是古代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们凝聚了古人的智慧,有着现代技术难以超越的价值。随着时间流逝,许多传统工艺和传统材料濒临失传。在修复古代文物过程中,充分应用现代技术是必要的,但抢救并发掘传统工艺、传统材料,使它们与现代科技相结合,就可以更好地“整旧如旧”,这就是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修复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