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奇
我不太会写文章,大抵专注于创作的人多半如此。然而,我如今心疏手懒,亦少创作。以前也常与人较论短长,或有一隅之见,都没能留下文字,现将这些往日里的闲言碎语翻出来拼凑成文,以求教方家。
我最想说的其实是印章创作的尺度问题。唐李涉《题清溪鬼谷先生旧居》诗:“常闻先生教,指示秦仪路。二子才不同,逞词过尺度。”其中所提的“尺度”应和我要说的是同一意思。大家都知道“印宗秦汉”的道理,一方作品有了秦汉印的体式才会显得饱满与成功,而秦汉印的成功便在于尺度,其刀法、篆法、章法都在想象之外,却又全在情理之中。这种恰如其分的感觉便是尺度的魅力,也是学习之中的难点。
“技进乎道”,高质量的线条是构成成功作品的前提,这种线条的产生完全依赖精湛的刀法。“刀法者,所以传笔法者也”(明朱简语),以元朱文印为例:镌刻此类作品,其印风前人尚稳,向线用刀,求其线条光洁、纤细,以表达婉约之美。然而一味纤细会筋骨全失、绵软不堪,所以对线条粗细的把握和光洁度的拿捏显得尤为精妙。于刀法是冲切并用,收放自如,光洁整饬,气润堂堂,才能展现出元朱文本身的笔意和审美,那么这个尺度自然就是用刀的火候了。用刀不可胆怯,胆怯会失本伤神;亦不可野,野便会烂而不灿。当用刀的基础打好后,文字的篆法和章法就上升为审美的要点,篆法的尺度在于,篆书文字印化后的书写性,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印从书出”。其中把握的分寸在于寻找“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临界点。依然以元朱文印为例,虽然门派众多、风格各异,但大都以小篆结字。若只注意到表现单字、单线的书法美,而不顾印面整体,作品就会印味全失;过分使文字变形会失去书写的笔势节奏,从而使作品失去书法美;因为布局的需要,文字适当变形会增加印面的和谐感,但不合乎情理的装饰变形会使印面工艺化,流入匠俗。所以,篆法尺度把握好的作品会给人一种不可名状而又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寻找的法门在于对秦汉印的学习。学习秦汉印精于模拟相对容易些,但转向作品创作时如果没有思考,一味老成持重往往会走向死板;想法太多,变化频繁,又难免机心过重,流于花哨纤巧。我觉得检验其中尺度最终的标准是“写心”,看作品有没有淋漓尽致地传达出作者的才情与精神。这种才情的外露是小才情,内藏的才是大才情。适可而止地表达想法更具有持久的感染力,“聪明”不宜过多,这里也出奇,那里也出奇,可能整体就平淡无奇,让人反感了。让人知道你聪明便可,不必一味炫耀。作品质朴一些会蕴藏更多的气势和力量,这也是秦汉印的审美本质,看似“举重若轻”,实是一种内在的坚劲与沉凝。
这些便是我想到的关于篆刻的尺度问题。说起来玄之又玄,而优秀的作品呈现出来却是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