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画的过程也很简单。l954年我们学校在武汉,大洪水,抢险,我们学校都上阵了,当时搞得很紧张。我还画了宣传画。那时很紧张,跟武汉共存亡、最后一战的那种感觉。当时我参加了,印象深,而且也画了。
这次抗洪我没有直接参加,可是想画。只是当时没有把握画。仅仅是一个愿望,要表现。
当时每天看电视,见到很多英雄,高建成他们的事迹,老是不能平静下来。英雄牺牲了,我们的责任,就是应该给英雄树碑立传。不是给高建成一个人树碑立传,而是给众多的英雄树碑立传。这是一个愿望。
讲老实话,画和不画,我有顾虑,年龄大了啊。已70的人了。你说再画这样的大场面,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憋一口气,就怕画不上来。还有就是这样的大场面,难度很大。我的技巧呢,我这20年研究没骨法,我觉得用没骨法最理想,也是一个总结,用没骨法画重大题材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你要不要?再不画,等年纪再大了就更画不成了。也可以说这是最后一战,最后一搏。在这过程中,我想画却不敢画。
后来,鸥洋在旁边给我打气,要我上。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上马。因为跨世纪,1999年,做出最后一个贡献。”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要画。失败就不参加美展,成功了就参加。”
鸥洋的意思是“画了再说,上了马再说”。
我说:“好,那就上马。”
画的过程中,我就找我的老学生来看,我很慎重:“如果你们认为不够水平。我就算了。不要砸我的架子。努力了一辈子,弄到最后大家说杨老师退步了,那就完了。”我希望他们给我一个台阶,当然这是我的私心杂念。开始正式画之前,我先用毛笔画买像做试笔。因为毛笔的限度已经发挥到了最大,到了极限。这跟舞蹈不一样,舞蹈面积小。这跟《激扬文字)也不一样,《激扬文字》是先勾线后上色,那个难度虽然大,它是靠明暗线条来顶住的。而画《九八英雄颂》的时候是一气呵成,很少复笔,也没有重面。就算完成了,这也不是偶然的,这是多年的经验的积累。想来有道理。就说从小画、从舞蹈画来练习我的没骨技法。书法、水彩功底也派上了用场。画完之后找国画系陈振国等来评。能不能送?他们说可以送。不但可以送。而且是很成功。在他们的鼓励下,我就送了。后来北京来电话说要收藏,我说选上选不上还不知道。你要收藏。我没有办法答复。我自己有自知之明。我画了为什么人家一定要把我选上呢?后来刘曦林写了文章,那是他的事情,作为我,只是感觉到了却了一桩心事。从我的责任来讲,我觉得我尽了自己的责任。可以说,告别1999年,我说得过去。我没有把精力花在追求名利上。根本没有想这张画画了以后人家拿多少钱来收藏它。我花了很多力气,几个月,人都画出病来了。连草稿带完成,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花的功夫比任何作品都累。
我想这幅画,是一个阶段的蛮好的一个结束。1999年,比较好。因为我每个十年都有一些作品出来。十年一个脚印,十年一个脚印,很完整。幸好画出来了,画不出来以后就很难画了。这,可以说是借美展的刺激。一定要参加美展,五十周年,尽一份献礼,你不表现不行。
另外,就是空军部队对我的支持。我在画的过程中。部队给了我什么支持呢?空军去找我所要的高建成的照片,找不到我所要的角度,最后也很难找到。没有找到。我想要侧面的,可是他们只有正面像。一有可参考的照片,马上送来给我。所以我创作这张画跟他们的鼓励和支持都很有关系。当然,最后的这个角度是我创造的,不太像高建成。可是人家空军一看说还是高建成。空军出版了一本《英雄高建成》的书,还用我这张作品做封底。部队的反映很好。我的积极性他们也肯定了。我对部队有特殊的感情,海军、空军,包括这次画高建成。虽然我不是部队的人,但是有点他们把我当成部队画家一样。蛮好的,大概就是这样。
最后我还想谈谈笔墨当随时代的问题。这个问题岭南画派开了一个好头。就是从现在算近百年来看,它的确开了一个好头。这与高剑父的观点也很吻合。明清时代有成就的画家也是这样,包括恽南田、任伯年等,的确反映了生活。随时代,无非就是反映生活,有感染力,笔墨感染力发挥得比较好。我觉得我一生当中追求笔墨与生活的关系,我扣得很紧。这中问的矛盾。我是通过速写解决的。我的大创作,培养和锻炼的基础就是生活速写,很简单。大量用毛笔直接在生活里头速写,不管什么场合都符合生活的真实内容,扣得很紧,很客观。用生活来启发创作,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经过长期几十年的锻炼,我就总结出总的一条就是什么内容用什么技法。我也积累了很多这方面的经验。非常多。不用讲生活,单讲舞蹈,我很多好的舞蹈都是通过生活速写来的。日本舞蹈《驱鬼胜利舞》就是用毛笔直接在现场勾的速写。为创作提供了笔墨的依据。这是生活给我的启迪。我的国画技巧不是凭空得来的。是生活给我的启发。例如60年代初在海南画的白木棉林,我先用白粉在纸上正面面木棉树,再把纸翻过来画远山。这技巧是当时生活给我的启发。当然以后很多人都用了。我在创作《夜航》等作品的时候。我就有办法把生活真实的一面通过笔墨反映出来,长年累月的生活速写非常重要。到创作了,生活跟技巧、笔墨的关系还不是完全被动的。形式不完全服从于内容,用得好还可以有反过来的作用,笔墨可以强化内容。独特的语言去表现内容,有一种主观能动性在里面。形式与技巧的关系不完全是从属关系,不是很简单的“内容决定形式”。形式也有反作用。在这点上,创作时发挥得比较多,写生时就少。比如《九八英雄颂》,这么一张大面积的作品画没骨有难度,不大好解决,可是我就要用这个技巧。非要达到目的。难度大,这也是我的优点和长处。我就要用这个形式来画这个内容,这试验是成功的。有的评论家把我归为学院派,也有一定的道理。我是做老师的,我在跟学生讲的过程中始终讲要注意生活,爱惜生活,这也形成了我的习惯。我尊重生活是主要的,尽量不要歪曲它。你可以强化它,但是不要歪曲它。所以我画大创作到小的舞蹈。尽量不歪曲,朝鲜舞蹈不能画成墨西哥舞蹈,两个节奏完全不同,尊重它,画出它本来的味道,这个是主要的,这个不能变。
(1999年9月16日录音采访及整理:王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