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光创作访谈录之矿山新兵

　　《矿山新兵》是我一度中断了创作五年之后的重新创作。可以说是五十年代的创作《一辈子第一回》、《雪夜送饭》的延续。当时画的心情是我重新获得了创作的权利，中断了五年，当时我曾经死了心，以为会死在干校，以为没有机会再画了，好象人生到此也划上句号，完了，不抱任何希望还能够画画。忽然又能够画画了，我的心情就象《矿山新兵》里的那个女孩子的心情差不多，很吻合。

　　生活又带来了光明。下去画的时候，我有一个矛盾，这矛盾跟下部队很像。当时文艺办分配任务：你去这条线，他去那条线。因为美展要反映各条战线。当时提“北煤南运”，为了改变北煤南运的难题，要求南方自己要出煤。在广东，肇庆等地出现了一些小煤窑。都是在这样的指导思想底下产生的。这种要不要表现呢？要表现，可是很难。为什么难呢？你想，国画是墨，是水墨。任务一分配给我，要我到肇庆的马鞍煤矿我就伤脑筋。我想这完了。没有希望画好这画了。

　　我带着墨下去的，我在想，这下子好了，用黑的墨，画黑的煤，再加上矿工脸上都是黑的煤渣，好了，等于是黑人在黑洞里打架(我这是开玩笑)。你去画吧。怎么也画不出效果来。当时我有一点想不通。

　　后来为什么想通了，还要下去呢？因为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画画的机会，再大的困难我也要下去，也不能放弃。开始下去时思想还不是很通。下去以后，我觉得生活在这里很重要，你在家里想不到煤矿是什么情况，下去以后生活教育了我，引起了激情。

　　当时矿党委介绍马鞍煤矿的情况，里头有一个很生动的事例就是杨木英的事迹。杨木英是一个女矿工，她的丈夫不久以前在煤矿事故中牺牲了，结婚才几个月，新娘子。这件事之后她要求矿党委接过她丈夫的矿灯下矿井，完成她丈夫的遗愿。后来矿上组成了一个三八队，女矿工队，就是这样搞起来的。三八队不简单，因为女的下矿井是新事物。这些人是农民，都是农民，是肇庆近郊的农民，文化水平也不高。接触开矿，她本身也有一种变化，农工的变化。农民变成工人，文化不高的接触了需要点头脑的工作。这个例子一讲我就很感动，我说我要见见杨木英。我就给她画了一张肖像。我一边画她一边讲，她讲的过程我又很感动。

　　我就想这个题材，有点引子在哪里呢？就是这代人，新女性，给我感受是新女性。别看她还是农民出身，她充满了乐观。新娘子死了丈夫是悲剧，这能不能画？我不能画，画了也是悲剧。我这个人的观点是这样，始终追求生活中的美。你可以注意到我的一系列作品，生活的美就是我的追求。你怎么骂我也好，你说我唯美的，只歌颂，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可是我就是追求美，美术美术，讲的就是美。《雪夜送饭》都是这么画出来的。我在生活里发现美并没有错，我并没有上纲上线，无中生有，美化我们的阴暗面，没有，从来没有。所以我想应该表现乐观的，象朝阳一样的。主席的一句话来了，八九点钟的太阳，画《矿山新兵》的时候有很多因素，其中也有主席的思想在里面。这几个一碰头，我就不画黑洞洞的煤矿，我把煤矿生活挪到阳光底下来表现。

　　这是一个选择题材如何表现的窍门，是我找到的。我就表现阳光灿烂的场面，她的人也象朝阳，背影也是朝阳，逆光表现。这也是我在创作上第一次追求逆光表现人物。所以当时的影响除了题材之外，表现技法也是一个影响，同行非常高兴说我这是开了个先声。所以这个画画出来以后，全国发行邮票，《人民画报》及各报刊也大幅报道，都有它一定的道理。

　　我不是歌颂文革，不要搞错，千万不要搞错。我不是什么不好的也要美化，生活就是这样的，杨木英的本身就给我们一个教育。她追求什么？她的精神生活讲老实话比现在某些不求进取的年轻人还要充实，还要有意义。

　　这张画画的过程中，我画了一大摞女矿工的肖像，而最后的定稿的形象是我创作出来的。那么多的肖像我没有如实画哪个，的确是创造了一个典型。里头的一些细节，你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到我都用心良苦。比如农民的内衣裳衬衫，她还是农民，可是做了工人，她还不适应穿工作服。不习惯怎么扣扣子。这工作服她穿在身上完全是新事物，土土的，可是她跨入了工人阶级的队伍。墙上还有她农民的斗笠帽子，可是她已经是一个工人。喇叭，还有背后的大字报，一切一切组成了当时的真实环境，很有代表性的，这个年代，这个环境，比较典型的环境，比较典型的人物。

　　所以，我想到美术的功能。美术要不要讲功能？我说要讲，美术的功能就是要引导人们积极向上，奋发图强。功能从古代到现代都有，问题是你要不要这功能。你反对这功能，我不同意；但是你不要把它强调得太过分，象教科书一样，说教，也做不到，美术也不能这样。可是，美术在精神上应该是引导人积极向上的。对照来讲，我觉得现在有些文艺太低沉，太阴暗，我们这个国家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可是你回忆一下，到今天真不容易。尽管法轮功在那里捣乱，还有什么什么在那里捣乱，不断地有人在捣乱，可是我们的国家还是在前进，还是赶上了世界水平。不然怎么参与世界贸易？不然人家怎么承认你。我们的进步很快，应该看到乐观。这“乐观”就是《矿山新兵》的女青年的形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尽管有些还只是幻想，我现在对生活都还充满了幻想，怎么苦我都觉得生活有希望，对不对？要不我怎么去了美国又回来了呢？就因为忘不了这个国家，我们这个国家的前途有希望。我相信我们的国家有希望。所以整个来讲，我这张画不是偶然的，其中有我的主导思想在里面起作用，不但是表现“美”，而且还倾向于明确地倾向于表现了“新”。

　　(1999年9月16日  录音采访及整理：王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