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耀福
当今,能写一手好字的读书人稀少,小说家荆歌属凤毛麟角。他的字一般不大,却如春天桃花,娟秀而不张扬,内敛而蓄芬芳。练字三十多年,荆歌说:“小时候,父亲规定我写字,一天三页柳公权,一周检查一次……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严厉的父亲造就了今日江南才子。他也学画,看他画的山石、香炉、荷塘,无论构图、线条、墨晕、虚实都功底扎实,很得要领。
荆歌又不是一般的书画家。有一回,竹刻家安之觅来瓦当拓印的宣纸,荆歌分别写给四位朋友,先为我写:“窗外有枝修竹,他说与我相熟,前世常在一起婆娑,他有千个嫌少,我有万个不多,有个少女折枝,做柄扇子随着晚风轻摇,心事谁人知道,所以今生爱竹,有竹最是风雅,无竹也可不俗,爱竹犹如爱你,不可一日无竹,来世化为洞箫,为你江南歌哭。”荆歌即兴吟唱是因为我和妻子殷慧芬的前世今生,我笃信他不会再为别人这样写,也再无别人会这样为我们写。随性而出的文字如诗如歌。
荆歌说:好字“有特点、有情趣、不固定、多变化,天真稚拙、心手相连。”其实,创造性的内容更是优秀书法作品的重要方面。荆歌书法别具风姿,正由于他的诗人情怀和真情宣泄。
荆歌画画也如此。他画石头,写“春光易逝,秋风如诉,好朋友温暖我心,恒若磐石。”一段文字便让画印刻上了荆歌的符号。他画一位拖长辫的书生在江南山地独步,写:“俺20多岁的时候,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学校的前身是一座庵堂。每天放学后,学校便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我。那时候的我,喜欢穿一件中式棉袄,双手背在身后。我就像拖着一条辫子的古人,总是在校园里无比惆怅地看远方似有若无的山光和塔影。”文字是图的解说,图是文字的插画。有人物,有音容动作,有环境描写,有细节更有心情,荆歌分明在写小说。
优秀的小说家作画追求作品的深刻内涵。荆歌画一串被捆绑的螃蟹,几行文字让我怦然心动:“我在震泽教书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天天被叫到办公室,各科老师都车轮般折磨他,他终于由差生变成了学习成绩优秀的人,但他却在毕业前夜淹死了,他曾拎来一串螃蟹送我,稻草扎着就像他的命运。”同情、惋惜、愤怒、控诉,荆歌在情感的喷泄中体现了作品形而下和形而上的意味。
我与荆歌意气相投。对世道清浊艺界雅俗,常有共同语言。同是玩家,一起寻古访旧,赏壶玩竹。他的《文玩杂说》与我的《月河淘旧》被出版社编入同一套丛书。只是他长发飘飘倜傥潇洒,而我土不拉几像个老农民。至于他能书善画,我更是只有惊羡的分。
(原标题:字画里读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