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认识刘荣几近四十载,懵懂少年转瞬即是半百,数字描述的时光有点吓人。
几十年的光景,刘荣先生的注意力始终在画上,生活貌似简单,心路却并不寻常。自大学及今,心理历程大抵是由执著于画(李家山水、宋、元山水),转而执著于对画所依托的文化(古典文学、传统哲学)并涉猎其他造型艺术,再回观于山水画的过程。这个过程颇似青原行思禅师的参禅。
绘画需要训练,中国画创作则更需要修炼。
一个轮回完成,刘荣先生的山水画呈现出一种浓郁、沉着、雄浑、安详的精神特质。如果说上述的精神特质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审美范畴,而其作品在画面的构成、时空处理等方面则异于传统,趋于现代。出面貌不易,守住精神而出面貌更不易。
在今人看来,中国画无疑属于绘画学科,运用西方绘画学、图像学的方法对其进行研究、创作,在现代科班出身的中国画家看来具有本然性,事实上这样一批画家也的确创作出了具有现代特质的中国画。但是传统中国画自身的内在逻辑,还可以推动她延伸到现代以至走向未来吗?这是一个问题,刘荣先生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大概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用小二十年的时间思考并用笔去表现这一思考的结果,刘荣先生的干法很不“时尚”、很不“前卫”、很不合于潮流,朋友相聚难免以“笨伯”相讥。
这一问题是活在当下的中国画家必须面对并用画作予以回答的问题,特别是高等院校的教师们,诸位有着这样的责任,并且是义务。
毋庸置疑,一百五十年间的西学东进过程,阻断了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的自然过程。特别是在中国出现西方式“大学”教育之后,我们已经习惯把传统中国画当作绘画学、图像学来学习;我们习惯于把传统戏曲当作戏剧学来研究;我们习惯于把中医置于西方医学的层面来考证。但西方医学的基础是解剖学、生物学及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其与中医的阴阳调和理论风马牛不相及;传统戏曲与西方戏剧的社会功能分属不同层面;传统中国画与西方绘画学、图像学的人文精神几无相干之处。在学科的概念下,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与研究,其困境便呈现在这里,于是有智者提出了继承与发展的口号。
观察中国画六十余年创作活动的现象,可以发现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汉语中继承与发展的原本语境,被当下的教育与现实的实践所解构,继承者们成了传统的翻版人;发展者们成了东西文化的嫁接人,而运用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在逻辑,建构当代文化的现象,集体性自觉的曙光未现,或有个体为之奋斗当属凤毛麟角了,而个体式的此类文化实践者,并也未得到社会主流、市场经济的支持。具体而言,中国画的“继承”被解读为对某一历史时间段内具体文化现象记忆式的复述,对于“继承”的困境是——历史从不停留在一个时间段落中。在“发展”的旗帜下陈列的是中国式传统绘画工具与西方现、当代绘画观念结合的作品。这一类作品在当今的艺术活动中极大的拓展了中国画的疆域,就现象而言这类作品更接近“扩展”的概念,而非“发展”的概念。
还原“发展”在中国画中的原本语义,中国画的“发展”概念应是指——以此一文化的精神为核心的再创造活动。
用“继承、扩展、发展”的角度审视今天中国画的文化现象,“扩展”的群体无疑最为庞杂且喧嚣热闹,“继承”的群体最为稳定与骄傲,而“发展”语境下的人群则最是零落、孤独。
在零落与孤独中依旧坚持,需要对文化持宗教般信仰的品性与执拗的性格。具有这种品性与性格的人,在世俗生活与文化实践中所呈现的生命色彩大抵倾于两极,而对于局中人而言或悲或喜却是无从论起,甘苦自知已矣。
幸或不幸,刘荣先生的品性与性格都如是,所喜者,刘荣先生的作品已经开始回答其当年的自问。
费孝通先生所语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的时代应该不远了吧?
相信刘荣老弟及同类“笨伯”们的工作,能促使“文化自觉、文化自信”的时代早日来到。对于中国画而言需要继承,需要扩展,当然更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发展,非如此“文化自觉、文化自信”便无着处。
作为多年老友,惟祈好运!是为序。
党宁
201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