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惠宁
中外宾客到中国广州白云机场候机楼,进进出出,都可以观赏到两幅巨型国画:一幅是22张四尺长、二尺宽的宣纸拼贴起来的《迎客松》,另一幅是31张宣纸拼贴起来的《花枝俏》。看着苍劲的青松和傲霜的腊梅,人们哪会知道这是画家不打底稿、提笔凝神一挥而就的呢?
这位画家是谁?他就是中国现代花鸟工笔著名画家张继馨同志。张继馨同志是中国民主促进会江苏省苏州市的会员,当年才57岁,已被人誉为“当代王冕”。
张继馨同志出生在江苏省常州市农村,童年时代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就到上海学徒,后到苏州华南煤球店学徒。他省吃俭用,买了《芥子园画谱》《张文祥画谱》逐日临摹,经常废寝忘食。有一次他正在店堂里学画,偶然被老画师沈彬如看见了,沈彬如望着这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瘦小赢弱,产生了恻隐之心,便介绍他拜老画家张辛稼同志为师。一两年后,张继馨摸到了一些门道,学画的热情就更高了。有一年除夕,人家都在吃年夜饭,他穷的没钱过年,只好走到街上看看除夕的夜景来消磨时光。身边仅存的二元五角钱,买了点肉和萝卜,往炉子上一放,又聚精会神地作画,结果萝卜烧成焦炭,他的爱人和孩子与他一道含着眼泪除夕吃泡饭。他的老师张辛稼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几次三番烧了一些菜,送到他家给他过年,就这样才使孩子尝到点肉味。但经济的困难、生活的艰辛,并未影响他学习绘画的热情,相反更加使他勤奋努力。
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许多名画家受到了冲击,被批判,不敢再画了。好心的同志劝他不要冒险,可是他爱画着了迷,造反派看他年轻,批斗他也不够资格。他觉得中国画是世界上独特的优秀艺术,是打不到的。他正好利用这个时间,躲在家里钻研传统绘画。从近代山水开始,直到宋元画册,他都逐张临摹,掌握前人的优秀技法,先后画了几千张。1973年,他去安徽黄山写生,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花卉和山水,画艺大进。回来在内部回报展出时,有人还疑心是别人代笔的。
“四人帮”被粉碎以后,文艺的春天又来到人间。过去躲着画、偷着画,现在党中央号召解放思想,深入生活、大胆创新,张继馨同志的劲头更足了,他成年累月不睡午觉,常常利用节假日到郊外写生,像青年时代一样。刚踏入草丛,虫儿不跳也不叫了,他立即把他画下来,光是螳螂就画了各种形态七八十种。为了观察多种昆虫的生活习性,他到郊外捉了许多昆虫放在家中,用玻璃罩罩起来。但是,没想到昆虫一进“玻璃世界”,跳蚤变成了爬行,仿佛失去了活力,于是他索性把昆虫放在室内,有的蚱蜢跳到床栏上,有的蜻蜓飞在电线上,有的知了栖息在帐竿上……,他的爱人进来一看,仿佛走进了昆虫世界。再看张继馨,他正着了迷,仿佛全然不知妻子已经进来,他像摄影师抢镜头一样,对着昆虫迅速勾勒下来,仿佛要把昆虫的魂魄都按在画纸上。难怪许多人看了他画的昆虫,纷纷翘起大拇指,连称:绝妙!绝妙!
张继馨同志体验生活,不只是录下最生动的镜头,还仿佛琢磨,想探究个究竟来。例如北方齐白石画的紫藤,花叶茂盛。而南方任伯年画的紫藤,却是花多叶少。这是什么道理?经过细心观察,才知道这是与南北方花期相差有关。那么为什么有人画紫藤叶向上,有人画紫藤叶向下呢?经过实地观察,又发现藤叶晴天向上,阴雨天向下。这样画的紫藤就不会千篇一律了。张继馨同志就是用这种深入而又细微的功夫,形成了别具风格的绘画特点。不经风霜彻骨寒,哪来梅花扑鼻香。张继馨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努力,已成为吴门画苑中的一奇葩。如果说画山水,能使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江南景色或北国风光,这是容易的。张继馨通过深入观察和描绘,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画花鸟鱼虫也会使人一看就觉得是江南太湖特色,因为他太熟悉生活了。他画的《洞庭红》,桔子林中,鲜桔垂地,林中几只白鸡在翻土觅食,一看就觉得有苏州特色,艺术效果甚佳。
张继馨同志近年来常到北京、南京等地举办画展,日本友人也非常喜爱他的作品,但他时刻戒骄戒躁,他把自己看作是正要加倍努力的后生,兢兢业业,精益求精。他正在探索风景与花卉结合,南北画派的结合,写实与装饰的结合,笔墨技法不断创新。他要学习老师,又要跳出老师的窠臼,自辟蹊径。他常说,要拿出“磨刀背”的精神来。那就是要拿出几倍于旁人的努力,下硬功夫、苦功夫,不去走捷径。他还说:“三十岁打基础、六十岁有眉目,六十五岁趋成熟。”刘海粟、亚明、谢稚柳等著名画师观摩了他在南京博物馆举办的画展,称赞张继馨同志绘画的基本功深,题材广阔,用王冕精神绘画,也一定会有王冕的造诣。
最近我从旧书柜里找出1988年他给我寄来的一篇《若无新变不能代雄》的文章,其中谈到对掀起中国工笔花鸟画第二次高峰的构想。我阅读再三,获益匪浅,整篇文章,论述精辟,造意良深,气势不凡,足见他在中老年时期,除了不息的作画,还挤出时间,深入地研究绘画理论。他要探索工笔花鸟画的肌理,力求在绘画和理论方面均有所突破,有所创新。
最近在《【共铸伟业】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中国民主促进会全国书画精品邀请展作品集》中读到张继馨的《源清流洁》和中共江苏省委统战部编印的《风雨同舟五十年》书画集中所收入的《松梅图》,这两幅画我观之再三,爱不释手,感到既有传统精神的弘扬,也有现代意蕴的渗透,给人审美的愉悦和艺术的震撼。
2011年1月,我和民进苏州市委驻会副主委曹友德同志有两次电话联系。一次是请他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时间到张继馨家代我向他问好。第二次电话,曹友德告诉我,张继馨的夫人因病治疗无效,不幸亡故了。我听了也为张夫人撒手人间而十分悲痛,想当年张继馨同志艰苦习画,经常外出写生,他的夫人一人操持家务,备尝艰辛。而到星期天,他家又常有文艺界朋友登门拜访,开文艺沙龙,他的夫人都殷勤招待,口碑甚好。这样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好伴侣竟撒手离去,怎能不令人悲痛?又听说他因操劳夫人的后事而不幸染病,我这里祝愿他能尽快地康复,永葆绘画青春,并有更多好作品问世。
注:“文革”前曾经写过一篇介绍张继馨同志如何刻苦学画的文章,题目为《吴门奇葩》,发表在江苏省民进的刊物上,这是第二篇文章,仍沿用原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