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宽重彩写意山水：博弈云端

　　曹晓凌

　　集画家、学者、教授身份的严家宽，三兼之间，前者是业余，但最有成就。一个从未进过美术院校的人成为一所重点大学艺术学科的领头人，许是个案；但从《重彩写意山水画研究》中看到的严家宽站在文艺领域的某个前沿，无疑是个案。

　　当今中国画坛重彩写意山水画，数严家宽个性突出，风格独特，所显现的独创性，因不可模仿而令人称奇。画坛诸家评说：严家宽的天赋是因为他有与众不同的思维或劳作方式，促使他从博厚的混沌状态中艰难地复出。这话还不十分准确。我所了解的严家宽，是当今画坛一匹思域无缰、心域无限、视野无障自由奔驰不息的野马，他的初衷已决定了始终，所确立的艺术思想试图越过碧绿欲望的草原，放牧在无边无际的圣境里。

　　一

　　翻阅《严家宽画集》，透过《生命之源》、《绿崖》、《墨与色的交融》等作品，我们似乎看到画家正闯进传统中国画的一个禁区——以浓墨重彩，笔伴着风挥洒自如，点线面纵横方寸之间见天地，墨与色相生、相极、相依、相偎、相行，搏彩云端。无论是表现青碧、绿地、山涧、森林、小溪、江河，还是表现疾风、烈日、大漠、苍山，还是表现生活的原生态乃至对传统文化、现代观念、未来取向的符号刻画，还是表现从宏观到微观的海面海底世界，我发现他博学广阔而多才多艺，更发现他为人为艺的与众不同，不同凡响。他所有绘画语汇采用对话的方式，纵横深远，从远古到现代直指未来。激情中夹带着生活的独语和观念，带着批判的精神，于所有的文学和艺术大家一样，去关注人性的主题，在他的《开采宝石的老人》、《苗家女》中可以看到；生活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体悟和聪慧，带着很强的社会责任感，时而忧愤和伤感，时而自省自得，时而心灵忏悔，笔下挥洒对人性的关怀与鞭笞，在他的《奔腾的金沙江》、《窗前》可以感受到；审美中蔑视唯美，推崇另类，拓疆新界、开辟新域、注重内涵与价值取向，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到凡高式的孤独和寂寞，不愿放弃独树一帜的生活态度与风格，他的《作品1号》、《山村晨妆》、《五彩河》等，甚至可以把人灼伤。

　　潜心研读严家宽的这些作品，从形式到内容，从技术到学术，从传统到现代，我们发现，画家之所以选择了上述新奇的表现语汇，是与他对“人”的特殊思考分不开的。可以看出，严家宽通过他的浓墨重彩绘画语言所承载的“人”的命题，是一种经由负面的解构性的承载而抵达对生命本质的重新认识，亦即是一种质疑的、悲悯的、苦涩而沉郁的倾吐式的言说。处处可见到多种形而下的还原，虽然他是画山水，其物化状态都是人，那里面都是人的思想，人与山、石、土地及物具无以区分，成为有机或无机物的一部分，即使是画中的人物又完全脱离本来的物理属性亦即自然形态，表象恍兮惚兮，如尘埃的堆积，如棉絮的簇拥，如碎片的拼接，欲望模糊，精神浑茫，似乎都成了一些说不明抹不去的影子，让人难以释怀。

　　二

　　面对严家宽的画，观者的惊异与震动是可想而知的。它使我们想到“虚脱”这个词，涵括着两种景况：一是因物欲膨胀而致的精神虚脱，一是因生存挤迫而致的生命活力的虚脱，两者的共同点是身心分离，物性掩埋了人性。同时，细心的观赏者还可以在这种“虚脱”的背后，更进一步看到如大自然一样的、人的本初生命力的“原在”与“抗争”，如山、如石、如莽原般的浑厚与永恒——实际上，严家宽通过他的重彩写意山水画所触及所揭示出来的这一当代人的生命本质，已超越性地融入了整个当代世界对人的存在状态的思考，是极具现代意识的一次切入和表现。特别值得指出的是，这一对人的生存本质和生命本质的切入和表现，是经由对传统水墨语言的发掘和拓殖而创化。在当代中国，可谓卓然独步，也表明中国画的语言，在处理现代意识和对当下发言中，依然有可再造的生命活力。诚然，绘画只是绘画，着力于视觉审美而后求外延的感染，对精神的负载只是画外之旨，似乎无须强求，然而当整个时代都被时尚化的审美情趣“泡”得近于“虚脱”之际，这种化外延为内涵，直面人生、质疑存在的艺术追求，更理应得到人们的重视。

　　在当下现代化、都市化的文化语境中，为那些在命运之荒寒地带苦涩而朴厚的灵魂写意立命，其精神底背是大悲悯大关怀的大生命意识，进而上升为一种含有独在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谱系。严家宽的作品其精神承载的重量压溢出晶莹剔透的汗珠，所延伸出审美的效应，应该说是艺术家探求艺术生命价值的体现，促使这位有独立之人格和自由之精神的画家，在空前浮躁功利的潮流中，默守案头画室，数十余载之心血，一手伸向存在，一手伸向语言，远取远古的回光，行先秦汉唐之风。近取西方现代之精义，融得于中国传统文化之精神。一者不失传统中国水墨的气、韵、势、致，一者也透显出以关爱表现苦难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既承接又分延，有重构，有整合，独立一派，原生原创，道他人前人之未所道，可谓独领风骚。

　　三

　　的确，严家宽善用墨用色，极具艺术独创性与感染力，挥洒其间犹如云层横动，让欣赏者视野中出现“大漠落日”、“山高月小”的壮观美境，墨色如歌，重彩如云，传递出山梁大地的浑厚与炽热。

　　严家宽思域无缰，或是无边，钟爱传统又不拘束传统，把古典注入现代，谋略于中西合璧，随心随意甚至随心所欲取其精华为我用，注重墨与色中蕴藏的玄机。在很多画面可以看到厚云渐散，薄云似烟，丝丝缕缕地起伏，无意中显露了奔马的飞势与逆风扬鬃的威武，还有那强烈的黑白反差而显现出的生命活力。

　　重彩如云如风。有风的时候，云从来不在空中停留，或疾行，或漫游，或垂风飞去。画家的笔墨所至，画中的山水风物及一根根发丝与一道道褶皱，虚实明暗，刚柔藏露，无一不处于怡然的动态之中，展呈一种质的升华，进入超越世俗、凌空飞翔的艺术境界。当经典的油画山水已成为教科书时，严家宽将国画与意境进行深层次的探索与尝试，取得了令人击节惊叹的效果。他创造的画面上律动着梦幻一般的自然场景，给人们带来了全新的视觉感受。那都是在客观的生活素材基础上加以提炼，再赋予强烈而浓郁的主观审美意识之后的艺术形象。就像金矿的开采与金饰成品的差异。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探索性国画作品，不仅是审美对象，更是画家的精神气质的象征，它成功地表现了严家宽审美与抒情的艺术理想、艺术个性与艺术力度。

　　严家宽说：“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我很难停下来享受饱食终日……”，我所了的严家宽那有个饱的时候？他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与他实际生活中非常随便的饮食习惯不同，在精神领域里很挑剔，专挑“新鲜菜”吃，是一个有追求、有个性的画家。正如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导师薛永年评价那样：“严家宽的山水画在中西的交汇和古今的贯通中追寻，以开阔的视野，瑰丽的想象，奔放的笔墨和滨纷的色彩，表现内心的激动和自然韵律，其境界壮阔、意蕴豪迈、丘壑雄奇，构成独特的画境……”著名画家鲁慕迅评价说：“从张大千、林凤眠、刘海粟到当今画坛的一大批中青年画家……严家宽的研究(重彩写意山水画)这一领域带了一个好头。”正是因为这种艰难的涉足和付出，才给他的创作赋予艺术品强大的生命力。当艺术家以杜鹃啼血式发自内心为生命呐喊时，其经典就附在他所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中，并呼出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