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吟
初观徐鸿延的作品,内心还是很自然的想到了徐义生先生。但当捧卷细品,深味体察,忽然有些讶异。因为综观徐鸿延的绘画文本,虽然其父那种超以象外,清峻野逸的仕子气息仍潜其踪,更多则洋溢着一种轻快舒心,沁人心脾的知性温暖。这不禁使我意识到,尽管受到父辈艺术渊源的极大影响,但因自身文化心理和文化人格的逐渐成熟,徐鸿延还是在学术上开始展现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的独行姿态。
或许是因为阅历原因,抑或生活境遇不同,尽管在绘画创作中,徐家父女似乎都注重文化和思想性的呈示,不管是构图的思辨,还是色彩的铺设,都巧妙规避了青绿山水画种在表现手法上的短板和误区,继而赋予画面意象之外的诗性。但以整体观感来说,徐义生的画大气磅礴,雄沉浑厚,以悠远深邃视觉,着眼于山体之外的联想,捕捉或吐纳着内在世界的喜怒哀乐,处处流露出“心即意”的流布。天胎地息,以深以安;逍遥容与,悠然穆然;或以情景相遭,生发一种意象;或由物我相忘,达至一种境界,表达出个人内心世界的波澜。而做为知性女子徐鸿延,要想完全继承父辈这种程式化的表现符号,不仅没有际遇性的生活心理铺垫,还必将受制于女性独特的审美意趣干扰,自然无法达到老先生那种心趋神畅的佳境。于是,久而久之,聪慧机敏的徐鸿延自然而然萌生出自家探索的冲动,终以写实性的求索姿态,准确切入时代的脉搏,借助于精准的构图,流光溢彩的色彩烘染,稳健摸索出一种温暖清新,包容豁展的绘画基调。这种柔密细致,温暖单纯的勾勒烘染,不仅在风格上有别于其父大气磅礴,雄沉浑厚的艺术特质,还以温婉明润,烘灵托秀的雅致韵味,生动诠释或丰富解读出她自家内心世界的安宁与详和!
古人云:“纸上风光、笔端气韵”。因为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绘画文本往往是创作者本人性情与心迹的传写和体现,是胸怀和见识的供状。尤其对于象徐鸿延这种学者型画家来说,既执抒情之笔,自应直抒胸臆,加之先天内功纯正,欲寻招式唯在“心意”的流布。于是乎,她便出阁下楼,广游山野,在大自然中找寻绘画理趣,继而寻找创作灵感。在无数次的写生中,那些或远或近的山恋;葱葱郁勃的莽林,以及幽静安逸的农家,让她感受到大自然的恬淡和静美。这种抛掉枷锁的自由,不管是风鸣秋籁,雪酿冬心;倦鸟无声,游鱼唼喋;心花意蕊,如拈如笑;竹树云根,总以一种无形语言彰现出生命的广阔和庄严。……这些有序排列的壮美意象,先是徐鸿延路遇的物境,其后则悄然变成她笔下的微妙“画境”。最终以内相外泄般的宣示,间接诠释出她内心通达的心境。实际这正如徐鸿延所说,“打开心灵的窗户,开拓精神的空间,让心灵自由飞翔,使精神得以慰籍,让生活充满蓬勃的生机和高尚的情趣,这既是绘画艺术存在的意义所在,也是我们风餐露宿的意义所在----实际也正是有了这样丰富的生活积累,佐以万千次的人文体验,此时此刻,在徐鸿延沟壑纵横的内心,随着无数物象的梯次呈现,一些独具个人气息的绘画符号开始呼之欲出。这时候,徐鸿延真的变了。她再不是父亲案头那个亦步亦趋的少女,而作为一个具有独立文化人格的同行,以理性审慎的学术姿态,严谨大胆的步调,提炼与熔铸,取舍或分辨,开始在浓墨重彩的人文世界中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坐标。
综观徐鸿延近几年来的创作画卷,就初步观感而言,技法虽难脱青绿山水之巢壳,然色彩布局则不失自家独特之个性。譬如在构图的经营,山、云、水、物的造型处理、到皴法的运用,以及色彩渲染的独具匠心,无不体现出一种端庄明快的美学特点。这种技法层次的综合性运用,不仅使所现物象较能精准控制在自然与象征性之间,还使受众在赏析后产生了强烈共鸣和无限联想。譬如在《几曲青山献画屏》的画中,无论从造型、设色、技法与画面气氛、表现手法多样,既蕴灿烂明艳,又藏温蕴俊秀,块勾其形,色彰雅意,处处契合。尤其是其远景之处理,以冲虚渐淡之写意,既彰显山之灵秀,天之高远;又烘托近景之秀,使画图立即充盈出灵动清新的烟火气息,给人一种气象万千的感受。当然,除了以上的技法特点,徐鸿延还在图画造型上进行了某种有益尝试,表现空间由小向大扩展,在把握空间与山体尺度扩展的基础上,山树相间,黑白静动,色彩敷设,无不流透出敏感与精巧。事实证明,徐鸿延这种融“皴染”及“碎补”于一体的转变,不仅是画面空间扩展的需要,更是她注重当代文化心理变迁以及顾及受众观感的产物。这种林林总总的细微改变,逐渐汇聚成一条循而有据的艺术脉络,以精准之形彰显山之野峻,寓之以刚;以悦目之色渲染林之清郎,伴之以柔。最终阴阳契合,刚柔相济的诠释出“仁者乐山”这种跨时代的宏大主题。这种极其丰富的绘画表现语言,在整体观感上,不仅精准塑造出赏心悦目的山水画卷,还以明快澈净的心理暗示,带给受众欢娱而阳光的感受,使古老的彩墨画种又释放出无比强烈的正能量气场。实际这正如清“四王”之一的王石谷所说:“凡设青绿,体要严重,气要轻清,得力全在渲晕,余静悟三十年始尽其妙。”深究其言,始知欲得气清之象,首在观感,而观感之所评者,无非今人。故而在徐鸿延看来,若要画好青绿山水,传统精神与现代艺术元素和当代审美意念的结合,自然不可或缺。如无生活体验,或死守不知求变,如非腐儒之固,则乃闭门造车。故而在徐鸿延的创作文本中,一直试图以一种创造性的改良,传神展现出我们身边的山水景貌。而观其图画做造之境,山青树绿,居雅人朴,画面俊秀清雅,观之使人耳目一新,心驰神往。尤其值得肯定的是,在平时的绘画创作中,在遵循或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徐鸿延还对笔下物象的外延信息进行了思辨性考量。故而她没有对笔下物象进行简单的形彩处理,而是根据大自然的物种特性,以及他们在整副作品中的依附关系,或浅染线画,或浓画细染。尽量使画面整体观感达到为雅为俗的佳境。这种思辨性的微调,既有效释放出青绿山水画中色彩纷呈的天然热情,还以天高云淡,树草并茂的内蕴,折射出云水禅心的摇曳多姿,为我们铸塑出一个极富时代特色的彩墨世界。
在徐鸿延的彩墨世界里,青绿山水俊秀可人,绿调淡彩高古典雅,恰似青男绿女相携踏青而来,一个阳光豪放,一个笑颜如花,举手抬足,青春四溢。亮丽明快,典雅端庄。更有那老叟驻杖,秀士临风般的朱砂红重彩,无时不传递出一种热烈而执着的奋进精神。而这些“境由心造”的画境,不仅体现出徐鸿延内心世界的阳光与秀美,还展现出她在山水画创作以及对彩墨技法的深层次挖掘和拓展。这种技法上的普适性兼容,不仅使徐鸿延从技术层面规避了青绿山水常犯的“画虎类犬”的俗艳之误,还有力驳斥了青绿山水画风格调不“高”的自负“伪理”,映射出当代所谓“文人画”逐渐疏离民众情感的尴尬。最终以山树相谐,水云两融的生动真实,在理性表达及健康抒情的同时,为大众奉上无数近于身临其境的视觉盛宴,继而诠释出一个伟大时代应有的健康美学心态。
以上便是我对徐鸿延女士学术思想的初见浅探。尽管有持管窥天之嫌,不足以诠释徐君之全貌。但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个物欲浮躁的世界,徐鸿延作为一个学者型画家,她没有打着“前卫艺术”的幌子盲目暴走,反而潜心植根于中国文化的母体,在渐悟中不断探索,在创作中不断改良,最终在高审美层次上逐渐找寻和把握到彩墨山水画新的表现路径。而她这种探索性的改良,不仅坚实奠定了她在陕西画坛的人文基础,更以“虎父无犬女”的大气和睿智,最终从父辈灿若星辰的光影中,倔强而自信的映射出自身应有的光辉!而实际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个非此即彼的浮躁年代,面对西方美术以及其它兄弟画种的蚕食和挤压,古老的青绿山水画种在色彩的继承、弘扬和发展问题上,不仅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更需要无数象徐鸿延这样虔诚追随的实践者。也惟有这样的理性坚守和改良,才能在这莽莽苍苍的色彩世界里,使美学多元化存在理念成为现实。而这种多元化学术氛围的形成,不仅是中华优秀文化得以传承和弘扬的福音,更是助生当代艺术前瞻探索以及理性回望反思的最佳土壤。我相信,在这场前赴后继的文化传承中,徐鸿延以及她的父亲,必将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合唱中发出自己的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