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成谈收藏一：沧海遗珠不是恨

　　张海成

　　当下玩收藏玩书画或从事艺术品投资与拍卖的，提起张大千徐悲鸿吴冠中黄宾虹潘天寿或者常玉范曾黄永玉，几乎如数家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懂行不懂行的都能顺口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有的甚至还会煞有介事的跟您就这些艺术家的艺术特点和前景分析纵横捭阖海阔天空滔滔不绝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可您要冷不丁的问他：李瑞年现在的行情如何？茹欲立的东西多少钱一尺？王荣年怎么样？知不知道沙清泉？潘学固是谁？这些问题，别说是刚刚入道的毛头小伙黄毛丫头，即便有些道数的“资深”投资人，恐怕也会茫然不知所错！

　　咱就说李瑞年老先生吧，这位当年连徐悲鸿都说他“国内油画风景第一”，这评价可不是一般的场面上的抬举和应酬，而是徐先生对李瑞年扎实功底的充分肯定！可就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著名美术家，连1991年出版的、厚达1300余页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都只字未提！您说后来者能知道李瑞年是何许人也么？关于李瑞年的作品，徐悲鸿曾经说过：“瑞年的画质朴隽永，手法严谨，是极为可喜的自然主义，是抒情诗”。吴作人老先生也说过，李瑞年“对艺术的诚恳态度使他的作品焕发出人和自然之间存在着一种息息相关的、推心置腹的情景”。通过这些画坛巨匠的中肯评价，我们足以想象得出李瑞年作品的艺术水准，如果拿今天收藏界的话来说就是，李瑞年的作品该有多高的含金量或升值潜力！可是，现实是严酷的，没有人记得李瑞年是谁！不过，可以告慰先生的是，今年七月，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次李瑞年百年诞辰纪念展，使每天在拍卖场声嘶力竭的人们还可以来这里静静的欣赏一位渐行渐远的经典！但真正要把先生的东西拿到拍卖场去，我们很难想象，先生的经典佳作能和那些曾经对他赞赏有加的当今拍卖场上炙手可热的画坛巨匠们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再说茹欲立老先生，这位当年曾被章士钊以“竹林七贤”中不与权贵同流合污的嵇康喻之的民国书家，后来有多少妇孺皆知的著名书法家都不敢妄称望其项背！沙孟海先生曾经说过，茹欲立的字“真力弥漫，韵馥葩奇，备体态于比下，钟灵秀于关西，幸流风之未沫，示后学以筌蹄”，沈鹏老先生也倍加赞赏，说茹“魏晋典型辛亥风，三原不独有于公，艺林两岸争春日，无废茹翁八法功”！沙沈二位均是当下艺术品拍卖场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尤其是书法作品，二位更是当代书法家中之翘楚，连他们都佩服得无以复加的人物，您说其作品的含金量该有多高？遗憾的是，和李瑞年老先生一样，如果茹老的作品和沙沈二位同台竞技，其结果不言自明！至于擅长多种书体、尤精草书的潘学固老先生，当年更是蜚声遐迩，其作品“圆浑挥洒、率然天真”、“古淡闲雅、淳厚飘逸”、“秀丽苍劲、笔酣墨饱”、“逸兴悠然，人书俱老”，晚年，先生有感于“飞白体”在国内几近失传的现状，用不少时间研究“飞白”，反复琢磨，终于取得比较满意的书写结果，“笔能生法立于心，意在笔先是准绳”。可就是这样一位知名书法家，当代书坛那些所谓的“杰出书法家”也几乎对其一无所知，尤其让人心生寒意的是，有一家文史馆在情理库房时，发现有一捆潘学固的书法作品，竟有一百零八幅之多，很久已无人问津！沙清泉是搞木刻版画的，他的作品对世人的影响，不亚于当年的连环画！可也没人记起老先生是谁了！不过也有一点可以告慰老先生，儿女们已经按照他的意愿，把作品全部捐献给撂社会，很快，他的作品就会正式与观众见面并在全国巡展！

　　其实，有时候想想也不奇怪，说起来中华民族有五千年文明史，倒不如说是战争史，有多少个战乱频仍、饿殍遍地的朝代，不要说引车卖浆织席贩履的普通百姓，皇宫贵族被迫东躲西藏的也比比皆是！在那种情况下，并非为生活必需品的书画作品自然难逃与主人一样颠沛流离的命运！再加上交通与通讯以及传播手段的局限，真正能够流传下来的书画名家究有几人？有文献记载，南北朝时期，梁元帝被西魏军队围困在江陵城，在投降前夜，他竟将自己收藏的囊括天下精华的十四万卷书画作品付之一炬！还有隋炀帝，说是嗜好也好，说是附庸风雅也好，反正他每次出行都要随身携带许多自己珍爱的书画作品，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史书记载，就在1300多年前的某次沿运河下扬州的途中，船只倾覆，人还救不完呢，谁去管那些书画作品？火烧也好，落水也罢，你说这该有多少书画经典和书画“大家”从此不为人所知？从这个角度上说，李瑞年也好，茹欲立也好，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或多或少总是还有人记住了他们，只是这些有点记忆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连大百科全书都不收录的人，您说能流传多久？过去说“物以稀为贵”，其实那是有特定的前提条件的，比如茅台酒或者普洱茶，他们都很稀有不错，但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艺术作品是高雅的不错，但艺术品市场是残酷的，没有人知道您就没有市场，服不服气都是这道理！有个作家前些天在《大河报》上说，作家成名必须具备三个条件：自己真行；有人说您行；说您行的人真行！这三条，缺一不可！其实在当下艺术品投资与拍卖市场上还应该再加上一条：很多人都知道您行！

　　京城大玩家马未都先生说过：“汝窑不是以稀为贵，而是以知为贵。它并不稀少，比它少的东西还有，但并不值钱。实际上我们所说的物以稀为贵是在过去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产生的，我们今天的社会都是物以知为贵了，比如说“超女”，一夜成名后财富就接踵而来了，再好的东西不为人知也不会值钱。简单的说世界上被公认的最美的女人，比如葛丽泰·嘉宝、奥黛丽·赫本、英格丽·褒曼这样的女人，好看归好看，但比他们好看的女人有的是，长得比玛丽莲·梦露好看的女人肯定有，但她没被发现那就没用！社会价值的体现绝对不是客观的标准，有时候就是主观标准，我捧谁就是谁。现在捧红的人多了，好看吗？！即使你手里的东西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件，那也没用，不值钱！一定要让人知道，另外还得有相应的量，没有量也不成。在今天的社会中没有量就没有比较，就你一人有还谈什么贵和便宜呀！”听听听听，这就是市场！

　　忽然就想起姜太公钓鱼的故事，历史上真是有这么个人物，姓姜名尚，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学富五车学贯中西满腹经纶，可没人知道啊，报国无门啊！他去钓鱼，钓钩是直的，上面也没有鱼饵，还钓在离水三尺的地方，这不明摆着是摆样子给什么人看的么？给谁看的呢？他是要引起当时的周文王的注意，于是周文王就派自己的下属去请他，姜太公理都不理，那意思就是说，我找的就不是你！最后周文王出面了，带着厚礼去请他为江山社稷出力，谁知这老先生还卖架子，说，我走不动，您用车拉我走吧！周文王也算是大人大量礼贤下士，就俯身拉车，拉了八百步，实在走不动了，就对姜说，我是在拉不动了！这时候的姜太公才哈哈一笑，说：“我早就听说周文王敬重人才，果然如此啊！今天您拉我了800步，好，我就保您周朝800年！”周文王一听就急忙说，那我还继续拉！姜说：算了，天意如此，不必强求！传说就是传说，自然有其演绎的成分，但起码说明一点，再了不起的东西，如果想实现自身价值或体现自身价值，让人知道，或者说让有份量的人知道，十分重要！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一个人对艺术的追求固然重要，但让更多的人欣赏到艺术也很重要！我们不是说要炒作还是要包装，但一个演员落到张艺谋手里和落到县文化馆导演手里能一样么？我们国家的国家级书法家协会会员和美术家协会会员差不多都过万了，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从颜柳钟王苏黄米蔡中国历史走过了几千年，真正能让人如数家珍的书画家还有几个？林散之说过，三百年立得住才算数！民国到现在才几年？49年解放到现在才几年？我们记得住了几个书画家？就像李瑞年先生一类，作品的质量和艺术水准已无可置疑，可我们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他的作品在市场上究竟会有如何表现？如果我们有谁碰巧收藏有先生的作品，算不算捡了个漏？站在先生的作品前，我们亦然感受得到这沧海遗珠、吉光片羽给我们带来的艺术享受和对灵魂的净化、身心的愉悦，但我们同时也隐隐感到有一种痛，一种孤独、冷漠、甘苦自知的异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