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广福
这几年,“网坛一姐”李娜成了“话题女王”。按说娜姐常在网球场“拍死”对手,当然会引来无数娜迷“尖叫”;不过,能够赚取大众“眼球”,更缘于她面对官员的率性之举。
在年初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上,李娜战胜斯洛伐克选手齐布尔科娃,挟女单冠军声势荣归故里。甫抵武汉,湖北省委一干大员不惟“亲切接见”,还以80万元巨款“以资鼓励”(据1月28日新华网)。可惜报端合影不给力:娜姐一副不情不愿之态。
架不住记者对此事刨根问底,李娜坦言:“我更愿意接受一些雪中送炭的人。但现实中这样的人少,大家都愿意做锦上添花的人。”(见2月23日《北京青年报》)这里顺便复习一下,李娜2011年法国网球公开赛夺冠后,湖北省委也豪掷60万元,还在报上煞有介事地称李娜激动地说:“感谢祖国!感谢湖北!感谢教练!是你们让我梦圆法网。”可不出数月,这位“个体户”便在法国“戳穿”谎言:“我只是一名网球运动员,我来到这里比赛并不是为了我的国家。”
真不知道,官员们何以如此犯贱?从法网赛到澳网赛,被“女王”连抽耳光,应了《圣经·马太福音》的名言:“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
其实,笔者倒是佩服李娜,既不阿世,也不媚官,敢说真话,所言在理。早在2008年,她就脱下国家队的光鲜战袍,单枪匹马(当然,有爱人姜山相伴)走天涯了。在“单飞”的日子里,家乡父母官没唱一句“千万里,我追寻着你”,没唤一声“归来吧,远方的游子”,待人家血泪和汗水变成殊荣,便恣意地拿纳税人的钱换取政绩。
不去“雪中送炭”,偏要“锦上添花”,此恶习已成当今官场“积习”——书画界概莫能外。君不见,许多主事者对“辖区”内书画“苗芽”从不浇水施肥、稍加关爱,而一旦花团锦簇,却忙着采花摘果。我们的社会毕竟属于“初级阶段”,书画之于生活还颇为奢侈,大多数书画者不是有编制、有工资的“圈养动物”,而是艰于谋生的“散养动物”,求得养家糊口,方能泼墨赋彩。正如齐白石追述祖母之言:“三日风四日雨,哪见文章锅里煮。”尽管攻书习画艰难,还是有人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地“自讨苦吃”,并梦想着得高人提携,能早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
2011年春,一幅傅抱石的《携琴访友图》从美国回流国内,竞拍时受到买家热捧。作品上款为“天翼主座诲政”,“天翼”正是1930年代任国民党江西省主席熊式辉的别字。傅抱石自幼家贫,酷爱绘画,曾在街头鬻艺自给。幸得徐悲鸿荐于熊式辉,熊氏虽是行伍出身,却对桑梓后辈颇为热心,两次为傅抱石出国留学拨款,其中一次据说是从自己的日常费用中支出。为此,傅抱石心怀感激,在宽3.1厘米、高6.1厘米的印石上刻制“不求闻达”四字,边款用魏体细字镌刻诸葛亮《前出师表》全文,加上跋语,字数多达634字。又精心绘制《携琴访友图》,画面云雾缭绕,峰峦起伏,老者从容拾级而上,一仆抱琴紧随其后。画家以一印一画的“秀才人情”,表达对熊氏从政为官、处事为人的敬意……
“雪中送炭”为人推崇,反之则令人不齿。陈巨来先生在《安持人物琐忆》一书中,忆写附逆汪伪政府、官至伪“行政院长”的梁众异行状十分有趣。其时,乡人某君以生活窘迫投奔而来,梁氏热情接待,虽一时无法为其谋职,仍赠以川资五百元。不料,分别在即,梁众异竟为某君“起底”:“……那年(你若)肯以一件蓝布长衫借我进考场,那么,现在是五百元一个月了,不是只此五百元了。”
在笔者看来,梁氏睚眦必报,可谓“刻薄”,但亦如明代洪应朋《菜根谭》所言:“千金难结一时之欢,一饭竟致终生之感。”对于纨绔子弟,千金未必结欢;而穷困之人难忘“一饭之恩”:少年韩信饿倒街头,得漂母施粥而延命,待成为大将军后,恩人已逝,遂令全体将士捧土垒成漂母墓……(见汉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
如今,文学艺术还属于“软实力”,不像GDP之类硬指标,可也能让政绩赫然可见。在父母官们眼里,挚爱书画者如果声名未显,纵然孜孜以求,也只能“低到尘埃里”;而一旦跃过“龙门”,这些官员则变得前倨而后恭,翻脸如翻书一般,忙着锦上添花,全不顾节操碎了一地。
“我更愿意接受一些雪中送炭的人”,提到娜姐这话,不禁想起近日一则新闻。在湖北武昌区武泰闸菜市场里,年约四旬的菜贩唐育明置身种种蔬菜之间,全神贯注地作画自娱,卖菜倒像是“业余爱好”一般,要老婆提醒才回过神招呼晾在一边的顾客。老唐儿时就爱绘画,一直坚持至今,常说:“希望能有名师给我指点。”(见2月16日人民网)
我想,若是湖北省委能拿出给娜姐奖金的百分之一,也足够请个“名”师给老唐这样的爱好者办个短训班。若是书记大人再秀一下亲民,见见老唐这些“草根”,一定会看到世上最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