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路艳霞
想要找到86岁的欧阳中石还真是费事。他在家的时候,总有学生上门,不在家的时候,也多是在给学生上课。终于找到他的时候,他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是一个教书匠,教过小学、中学、大学,教了六七十年。”至于书法家这个响亮的身份,老人竟一次也没有提过。
执着于对汉字的热爱,潜心于书法文化的探究,还能和学生们厮守在一起,欧阳中石单纯、欢乐的生活,就像初春的阳光一样,充满了生气和力量,它让这个拄着拐的老人忘记了腿疼,也忘记了右眼几乎失明的尴尬。
用哲学的思维练书法
从小到大,欧阳中石自认书法并不出色。1937年抗战爆发,本已在山东济南念小学三年级的他辗转到农村上私塾。“念私塾时,上午张嘴念,下午就是写,写完大字写小字,写完小字写大字,烦不烦都得写。”老人说,再回到城里,无论是念小学、中学,还是后来在北京大学念哲学系,他的书法在班里都是不显山不露水。
直到1983年,欧阳中石才真正进入了书法天地。那是他从北京171中学调到北京师范学院(现为首都师范大学)教育系的第三年,学校首次开办成人书法大专班,从那时起,欧阳中石就一边教书育人,一边研究书法。
学习哲学出身的他,研究书法时也动用了哲学的思考方法。“想写好字,光靠练不行,要会学。什么是学?把不会的狠狠地抱过来,把别人的狠狠地拿过来。”在欧阳中石看来,写书法和做人做事是一个道理,要专一,不能贪多。他主张初学书法者只写一个字,这个字写好了再写另一个,顶多写五个字,把这五个字弄通就行。“我说的都是通俗的话,但其实都是哲学道理。”他说。
为冒名顶替者喊冤枉
这些年,写着欧阳中石名字的书法作品经常出现在拍卖会、地摊甚至网络上,老人自己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可他却说,这些作品与自己并不相干。
对于拍卖会上的那些作品,欧阳中石说:“拍卖会上的东西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做生意,我就是个教书匠。”夫人在一旁替他补充道:“送给别人一幅字,人家一时手头不宽裕,给卖了,你能责备他吗?”
到琉璃厂转上一圈,地摊上卖的很多字,都有“中石”二字,可老人说,这其中很多根本不是自己写的。还有网上卖的书法集,三十多本都有他的名字,他自己辨认过,有的是从报纸和别的书上截了去的。
眼见自己的名字被别人拿来乱用,欧阳中石却看得很淡然:“我再表我的态吧,我感谢这些人。第一,出书法集应该我来做,但我太忙了,人家找不到我。第二,人家很冤枉,明明是人家耽误了时间,人家写了字,还得写我的名字,多冤枉!”
至于市面上各类署名“中石”的作品,他还饶有兴致地分了类,一类稍好,一类稍差。“好的里面,有我写的,也有不是我写的;稍差的里面,有我写的,也有不是我写的,因为有的字我并不愿意写,划拉划拉就完成了。”欧阳中石说,“现在便宜都让我占了,坏的是我写的,却不算我的了,好的不是我写的,也算我头上了。”
至于那些造假者,他也无心计较:“造假的不就为了赚俩钱嘛,他有需要让他用去吧。”
学书法先得学会解字
最近,欧阳中石参与完成了教育部制定的《书法教育大纲纲要》。提起书法教育,老人的态度严肃起来:“书法进课堂的同时,我希望要更加注重‘书’的是什么,要让大家知道我们‘书’的是汉字,书法教育一定要考虑到汉字如何讲解。”他认为,过去很多人以为书法就是如何书写、怎样用墨,但他强调:“书法不光是写字,最主要的还是要认字、解字。”
说到现在的语文教育,老人并不满意。“现在语文课本的文章,没有一篇是为学生写的,那是为社会写的,这些课文都是拿过现成品来念,哪个深、哪个浅都说不上。”在他看来,长此以往,今天的年轻人尽管上学的年头不短,却无法轻松阅读经典著作。究其原因,老人提出:“我们更应该创新我们认汉字的水平。”
这两年,欧阳中石一直在研究汉字规律的问题。“比如‘木’,相当于一个字的根,旁边让它长枝、长叶,有‘树’,有‘根’,有‘枝’,‘木’还可以做成‘桌’‘椅’‘床’,认识一个‘木’字,就认识了一片字……”说着说着,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上。
本报记者 和冠欣摄
人物特写
书法家之“困”
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欧阳中石生气,但毛笔和笔帽合不上的时候是个例外。
欧阳中石写完了字,想把笔放到笔帽里,这么放,进不去,那么放,也进不去,几次尝试不成,他干脆不看,啪——竟然放进去了。当然也有失败的时候,那干脆就一把将笔扔掉,只不过事后还得再乖乖捡起来。
造成如此“困境”,是高龄的缘故,也与疾病有关。1994年,欧阳中石突患脑血栓,结果右眼只剩下90度视野。随着视力衰退、视野受限,欧阳中石发觉,他有时写一笔,有点儿靠上了,再有时候一看,又有点儿靠下了,还有的时候想把字描一描,结果把“一”描成了“二”。
还有更让欧阳中石难以接受的事。有时候,他把右边一行字写完了,再写左边一行,才发现两行都糊到了一起。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放下手中的笔。“我想要解决呀,那我就先把左边一行写完,再写右边,这样就不会糊了。”说到这时,他快乐的神情看上去竟像个得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