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必位
当我的心被《美学散步》中的“游于无穷,寓于无境”的斯句、美文所唤醒时,便收拾起背囊,走出户外,开始了对自己心中梦境的寻觅,想到那理想、神奇而又特殊的自然之中,去获取全新的艺术养份及表现语境。当一想到要去大西北写生时,就立即联想到在那苍莽的大漠中,能亲临体验与寻觅古人足迹下的苍凉之境的情景,便产生出大有去西方取经一般的情心,让心灵一片虔诚。
从参加宁夏的西夏文化节活动开始,我大量的足迹就留在了大西北的荒漠上。这是去了却一个梦,去采撷大原苍苍的气息,聆听沧海桑田的春秋故事。昆仑山、祁连山、贺兰山、漠北草原、黑河戈壁、青藏高原、黄土大壑等,一跑就将近十年,每一次的外出都会因为获得了不少的意外收获而让我欣喜不已。在去获取对大自然壮阔之景的直接体验过程中,我从空寂的大漠里,获得了在原始自然与原始的心性之间去迸发出融会、升华的感思,在富有苍莽之气的大漠中,去感悟着对大美之像的深邃理解,同时,在获得了精神的陶冶中得到了胸襟的舒展。在借向大自然学习的大好机会中,我常以受感染后的激动情绪,去修正绘画中的审美意趣,去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内心世界,因而几年下来,我从大自然中收获到非常多的美妙感怀,大自然当然地成为了我难得的课堂。
李贽在他的《焚书。杂述》中提到“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并解释为才、胆、识三者齐备则天眼大开,才会无所畏惧,才能开风范、平太下;又说“才与胆皆因识见而后充也,天下唯识为难。”我不敢去求其全备,但只要能获取自己对自然理解的感受,能增加胆与识的机会就行,于是我鼓足勇气,终于从地域与心理的狭隘中走了出来,去登上了一条借风而行的小舟,在自然的波涛之中,敞开自己那稚弱的胸怀,去面向自然,面对文化的波涌浪掀,并从中得到了锻炼。我在每一次的外出中都会充满激情,也从视觉的单纯之中,去觉悟出艺术表现的本质,即朴拙之中更显深意。
纵观中国的历史,联想到在中国儒家文化的形成过程中,当时的各个大儒们,都是在列国中行走、通过历练中的体验、总结之中的锻炼,而增强了自信,丰富了见识,成为一代骄子。李白、杜甫、苏东坡这些伟大的诗人,谁不是在游历中丰富了自己的感受,创作出伟大的诗篇,就连八大山人、石涛等画家的人生,也是在以黄山,庐山为伴侣的山野之中,在游历人生中度过。所以我乘着自己还能跑的年龄,尽可能地多作一些积累,去获得更多的人生感受,去完成对“识”的真切体会。我每次从大西北回来后,都有很多的新想法冒出来,促使着自己去表现,去求得新意的追求,并不断地去完善在创作过程中对形、意、趣、势、气的理解;同时,也将自己心里所潜藏的审美触动和在眼界与境界的判别、改变与提升中,都自然地融入到自己的绘画里,让作品产生质的飞跃。
没有到过大西北时,总觉得那里充满着幻想中的神秘,让人总想去体验一下那荒野中的苍莽感受,尤其是我读小学时所记下的《敕勒歌》这首北朝民歌,成为我去了却心意,实现愿望的主要理由之一。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天苍苍,
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看着那天似穹庐的静寂,看着草低见牛羊的苍茫,真是让人浮想联翩,苍茫,它不但是全诗的灵魂,也是在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人心目中,生命理想在空寂中的呈现;它不但是大漠文化的化身,也是艺术家们千里之赴的艺术行为的动力之源。
只有到了大西北,来到了这高原大漠后,才会感叹出诗中的一个“低”字,确让草原上的“博大”二字不同凡响,才会在静寂之中,去感悟出苍厚的本意由源,才能从无形、无声之中去感知于无声处的大象与希声。这其中所呈显出的辽阔之美却带出了在大漠深处的风语,从苍凉中引发的羽思,也就是在静宁与无华之中所形成的心态的淡然。看着这无边的戈壁上,那一尘非动、万尘飞扬的茫茫之景,就会在无意中产生出“…动静能随境,抑扬非有心,安顿天下尔,一一洗尘襟”的这一首日本僧人西胤俊承所写的《听夜泉》诗中的意境感受。这时的我,才发觉自己从山与水的刚柔相济,动静相宜,阴阳互补,抑扬自如等辨证互补的自然法则中,去得到了全新的认识,它不但在沙漠中、在丛林中、在峻岭里、在茫茫的江河湖海上,都体现出中国特有的阴阳转换的哲理思想,在富有理想的东方文化的色形中,具有生命含意之美的自然品性里,去产生出惊骇之中的觉悟。在对大漠的回首觅寻中,仿佛见到了开启人的心智的一道虹光,这虹光就是人性与自然的契合。
大漠如同一张白纸,而能让人在想象中去追忆出那饱含历史沉淀的让人神往的图画,去感受出尘嚣中的静然,荒凉中的生命悠长;那白纸如同大漠,在空寂之中去主观地联想出理想蜃楼中的胜景,它还可以装进无尽沙粒中的佳话,去表达情思中,升华而出的心性悠然。在这张洁与静、平淡无奇的纸上,却拥有着一种宏大,又藏匿着不可知晓中的突然,美梦中惊喜,以及亘古中的变幻,让画家在突然、惊喜、变幻中去获得新意的审美陶冶,并且会发现那悠远的境界之美却伫立于眼前,产生于图画之中,让人在理想与现实之中去得到满足。在大壑中,所有的美意都是在用一个“大”字在辽阔的气象里去得到体现,以实在的苍莽之气,去沖淡着人们心底下的忧患之失,去改变着人们心中那无知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