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宪山水画：胸有幽绝方造境

　　何如珍

　　“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东晋大画家顾恺之在论人物画时曾有此慨叹，以为照写实景易，而刻画情境难。若将这句话易置山水画中，则是貌山水形易，取山水质难。

　　中国山水画一脉，历时千年的变迁，有所谓尚理、尚法、尚意、尚气等的区分，也有所谓南北宗的划分，但究其根本之别却是骨法用笔、审美情趣与山水实体之形的差异，而于山水形貌特质的提炼却极少深入。因此，不论历代皴法用笔的如何穷复变化，其构成形式越至后则越是惊人的一致。惟有少数画家，如倪瓒山水的折带式构成、渐江山水的几何式构成有其卓异处。而孙宪的山水画便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独创处。

　　孙宪的山水画溯于唐宋画的理法精神而取意于元明画的写意精神，他的山水是来自真山真水特质的高度凝炼，是究其理趣以寄其情趣的所在。

　　孙宪是位极重视山水写生的艺术家。写生一说虽来自西方，实际却是上承着唐宋绘画注重写实的理法精神，它要求画家对真山水既有着精准的写实能力又需有对形貌的高度概括能力。正是得益于此，在对江南山水的细致体察中，他没有因袭前人的程式化构图，而是在云山深处逐渐领悟到花岗岩类山水错断峭拔的形貌特质，并加以提炼与夸张，以锋锐驳杂的侧面图式来表现其独特处，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蓬勃无尽的艺术灵韵。

　　幽渺峭绝之美是孙宪山水的美学主旨。古人云：“幽情壮采，俱在山水。”山水之美有不可胜绝处，如范宽的巨嶂式雄厚之美，米芾的尖角式秀润之美，倪瓒的一水两岸式空疏之美等。孙宪的山水则如山水奇景的特写，忠实于自然之美的某一瞬间，是刚柔阴阳二元之美的纯粹组合。他的画面，以山的峭绝为画之肌骨而薄刃可摧，以云的幽渺为画之血脉而浓酽不化，或千峰劲削中一带氤氲，或云障雾绕中偶露峥嵘，气象宏大而气势促迫，如风雨骤至般令人无处可藏，因此感物处多。

　　技法效用的简略性与比照性则是构筑其作品面貌的基础。前人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的山水不求取技法的繁复，而以简便的致效其美学追求为目的，其特点集中反映在山云树法的表现上。在山法上，他多表现山体的侧面，形成多锐角的视效，既有平面化的趋向又有明暗面的比照；又吸收西画的肌理表现效果，以短促集中的散锋皴法，浓淡相施、焦润相间，强烈地表现出山体的棱嶒美，形成简略而层次丰富的效果。在云法上，他多取泼墨技法，下笔纯熟而简净，浓淡墨互为交渗渲染，充分展现出云烟明晦、水滋华润的奇效。在树法上，他则用采用高度的程式化表现方式，以枯焦墨横搨出斑驳葱茏的枝干，生动而形象。这些技法与规则的巧妙运用使其画面虚实相生、节奏明了而气韵相协。

　　元人汤采真言：“山水之为物，禀造化之秀……自非胸中丘壑，汪汪洋洋，如万顷波，未易摹写。”孙宪的山水得自成一格，正在于他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有不袭前人处。故尔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心慧之中，别构灵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