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绘画在全球语境下的东方精神

　　陶宏

　　赵无极、朱德群的抽象艺术让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得以通过西方绘画的形式展现出瑰丽的光芒，在世界文化格局中产生重要影响。这让我们不得不再回过头去看待延续几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命脉，中国传统的各种学说延续几千年而不衰，充分显示出其旺盛的生命力。在各种学说中，中国特有的东方精神始终没有断裂过。这当中，“天人合一”思想可以看作中国传统哲学的核心思想，它肯定的是人与自然界的融合。所谓“天地变化，圣人效之”、“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中国传统文化从来不会将人与自然放置在对立斗争的位置上，而是通过肯定天地万物的内在价值，主张以仁爱之心对待自然，讲究天道人伦化和人伦天道化，体现了“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和人文精神。正如《中庸》里说的那样，“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显现出对宽容和谐的美好追求。

　　当代艺术面临的是一个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的时代。在全球化过程中，各种文化得到以平等的姿态进行对话的机会。这一方面改变了一些边缘文化被忽视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更利于所谓的主流文化的垄断，因为在与边缘文化对话的过程中，掌握主流话语的强势文化更容易影响弱势文化，比如美国文化的风靡全球就是一个例子。我们不能否认文化全球化给世界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带来的利益，但更不能忽视强势文化带来的不利影响。近些年来，西方主流意识形态和市场凭借雄厚的资本和文化的宣扬，已经构建出一个以西方艺术价值观为中心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中国当代艺术被看作是“多元文化构想”的一部分，西方策展人开始关注中国绘画，但“这一关注和其后的选择并非依据中国美术发展的现代性文脉和独有经验，而是基于自身老套的意识形态想象。”在西方主流意识形态和市场中，中国当代艺术只能作为丰富“多元文化”的元素而存在，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这种状况被国内一些评论家看作是文化的“后殖民”现象。全球化语境下出现的“文化后殖民”现象，不仅是西方大国文化战略的一部分，也是各个文化群体相互冲突的一个消极后果。

　　在当代全球语境下，西方文化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进入到中国的文化体系中。不客气地说，在当代艺术创作中，中国当代艺术家还是一种模仿和移植的手段来进行创作的，因此，中国当代艺术创作中文化的价值观深受西方艺术左右，许多当代艺术创作抹杀了中国的文化记忆，成为西方当代艺术在中国的翻版，这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主体性建设是十分不利的。东方精神是中国文化的主体精神，需要在中国当代艺术创作中得到充分体现。在中国当代艺术创作中，能够如此彰显东方精神的作品是不多见的。

　　如果林风眠能生活在今天，我想他一定是一位中国当代艺术重要的文化代言人，也是彰显东方精神的优秀代表。他把传统和民间艺术的素材、线、形、色赋予了动人的光感，扩张了东方式的浪漫想象与感受，或孤寂、或灿烂、或神秘的境界，而这也是其它画种很难达到的。他是“中西融合”这一艺术理想的倡导者、开拓者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吸收了西方印象主义以后的现代绘画的营养，与中国传统水墨画相结合，综合了中国古代绘画和西方近代绘画的视觉经验，在否定传统文人画的程式与模式的同时，吸取和保留传统文人画重神韵的本色，使中国画的语汇既有民族性又具世界性，创造出富有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的、高度个性化的抒情画风。林风眠还将西方表现主义绘画的夸张、变形及强烈的情感表现融入中国的写意画和民间绘画中以成就其人物画，将西方风景画的构图、色彩融入中国画的笔线和写意性中而成就其风景画。这种新的绘画结构和风格既不同于传统，也不同于西方，为中国现代绘画提供了切实可行的发展思路和风格典范，为中国画革新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的学生朱德群、赵无极之所以被西方主流评论界看作是东方文化的代表，是因为他们给西方文化带去了东方艺术的表现性、抒情性和独特的对“道”的体悟方式。法国评论家、艺术史家皮埃尔·卡巴纳评论朱德群的作品在不断变幻的节奏和色彩的碰撞中，在表面的抽象后，宇宙就在这里，还有古老的儒道两家所珍惜的永恒之真。

　　在朱德群的抽象艺术中，我们看到的中国传统的禅宗思想与和谐诗意的审美观念，而这正是东方精神的体现。

　　朱德群是20世纪中国油画大家，他1949年结束了大陆29年的生活到了台湾，后又于1955年到了巴黎并成为法兰西院士。他成功地将西方绘画与东方传统融于一体，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镶嵌在世界艺术史的殿堂中。在朱德群的抽象艺术当中，中国传统的汉字艺术、山水画传统、古典美术思想都有明显的体现，他的艺术时常表现出一种意韵深厚、意味深长的东方精神。这种东方精神与现代主义绘画被朱德群巧妙而不留痕迹地融于一体，使之在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家园中找到了一方栖息之地。

　　朱德群的风景画从中国诗歌中获得灵感，在艺术思想上又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家与山水思想一脉相承。这在现代油画家当中是极为难得的。在朱德群的抽象艺术中，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的禅宗思想与和谐诗意的审美观念，而这正是东方精神的体现。

　　林风眠等一批东方精神绘画体系的优秀代表彰显了民族深刻的文化内涵，开创了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新篇章。

　　任何一条艺术道路都需要经历一段时期的摸索和实验，但任何探索都应建立在本土的深厚土壤中。中国博大精深的哲学思想和艺术思想是挖掘不尽的宝库，千年来的积淀为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最为有效的素材。一些当代艺术家已经开始将中国元素、中国的价值观和中国符号融入到艺术创作中，如徐冰、吕胜中、许江、蔡国强、黄永砯、顾黎明等，他们的作品风格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我们在他们的作品中看到了东方精神。上述当代艺术家的成功证明了一个事实：一味抱残守阙只会带来中国当代艺术的死水一潭，而抛弃传统、崇洋媚外又会失去自我，这两者的最终结果都会被世界主流文化忽视，失去世界文化之林中应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