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花鸟：制作精到 精神苍白

北宋 赵佶 《芙蓉锦鸡图》 81.5cmx53.6cm 中国画 明 徐渭 《墨葡萄图》 166.3cmx64.5cm 中国画 潘天寿 《雁荡山花》 122cmx121cm 中国画

　　从入选的第九届、第十届到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中国画三大画种所占比例分析，花鸟画呈现出逐届上扬的趋势。然而，艺术评论家梁江直言不讳地指出，当代花鸟画创作一方面很繁荣，一方面又很贫乏。果真如此吗？且看列位专家的品评。

　　艺术评论家、画家 梁江——

　　精神内涵被淡化 语言创新又乏力

　　正

　　为什么说当代花鸟画创作一方面很繁荣，一方面又很贫乏？虽然从画幅、题材、画法等方面看，当代花鸟画创作很完整甚至很精到，但能带给人感动的作品太少，而且也没有出现出类拔萃、具有开拓精神、能够引领时代的大家。导致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当代花鸟画创作的精神性内涵被淡化了，艺术语言上的创新又乏力，唯独制作性技巧“大行其道”。

　　改革开放初期，花鸟画大家潘絜兹先生提倡复兴工笔重彩画，认为五代、两宋的“工丽巧密”具有“盛世风范”。今天的花鸟画确实多采用工笔重彩或工笔小写意，因为这样的画法好控制，作品的效果、制作的程序比较清晰，画幅也可以做到很大。因此，从复兴工笔重彩以来，花鸟画越画越大，制作性也越来越强。事实上，我们已经落入到以画幅大小、制作的精致程度、可见劳动量来衡量一幅花鸟画价值的误区。市场价格的偏向也进一步混淆了人们的价值判断。

　　因此，我们很有必要回头梳理一下传统花鸟画的旨归。宋代的《宣和画谱》就对花鸟画下过定义：“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律历四时，亦纪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可见，花鸟画必须是精神性的，将人与自然勾连得很紧。到了文人画兴起，梅、兰、竹、菊甚至成为了精神化的符号。所以，从根本上说，传统花鸟画乃是人自身的投射，是人的精神世界的写照。

　　前辈花鸟画大家在观察物性时，也都做到了精细入微。像我们所熟知的岭南画派鼻祖居廉、居巢，当年他们在十香园种花草、养鱼虫，日复一日地观察、体会花草虫鱼的习性，他们不是拍照式的写生，而是非常投入地感受、体验、默写这些对象，再生动地描绘出来，这是非常好的传统。今天的花鸟画家对待创作，还有多少这样的耐性？

　　由是可知，今天的花鸟画创作，无论从艺术价值观、创作方法论还是艺术承担的功能来看，都与前人有着较大的距离。我们所见的很多当代花鸟画作品，手法、题材都似曾相识，并无多大新意，缺乏源于内心的独特感受。虽然在工艺上确实很精细，也有一些受日本岩彩画的影响或借鉴了马蒂斯、梵高等西方画家的技法，但除了形式上有所创新之外，作品在精神层面上难以打动人。

　　我想，中国花鸟画本来可以用一句成语——“赏心悦目”来概括，但当代的花鸟画创作，常常只能带来一些暂时性的视觉愉悦，很难达到内心激赏、丝丝入扣、反复回味的程度。也就是说，能够从视觉印象进入心灵，从而带来感悟和精神同构的作品太少了。

　　因此，今后的花鸟画要怎么发展，可能首要的是重提传统，看清中国花鸟画的本意是什么，把花鸟画的价值标准重新匡正。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

　　朱万章——

　　艺术创作专业化　文人精神可缺失

　　反

　　和所有的画科一样，当代花鸟画创作必然会注重形式感、制作性，也必然会受到西方艺术的影响，但这并没有削弱其对传统笔墨的继承，只不过在技法上有所拓宽了。可以说，当代花鸟画创作的时代性很足，即便文化内涵有所削弱、精神性有所淡化，其实也是一种时代的特点，无所谓好坏。

　　我们都知道，古代花鸟画的精神内核在于写意精神，画家通过梅、兰、竹、菊等各种花鸟画题材来表达个人的笔情墨趣，和山水画一样，本质是为了展现文人内在的思想情感与精神世界。当代花鸟画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仍然继承了这种传统，只不过还融合了现代的笔墨语言。

　　因此，当代花鸟画较为侧重制作性与装饰性，淡化了写意精神，与传统花鸟画所倡导的文人精神渐行渐远了。这其实也是艺术创作走向职业化、专业化的道路，无可厚非。古代花鸟画家，大多本身就是文人，个人的精神特质自然会在作品中流露出来；而当代艺术创作分工越来越细，很多花鸟画家是职业画家，因此更注重艺术本体上的追求，而不太关注个人修养。

　　当然，如果花鸟画家过分追求画面的视觉效果，完全忽视文化内涵，也不妥。就像临摹和写生，一直是花鸟画创作初始阶段的必由之路，尤其是写生，可谓花鸟画创作的源头活水。花鸟画大家吴昌硕、齐白石及岭南画派的先师居廉、居巢，都非常注重写生。今天很多花鸟画家由于浮躁的心态和繁忙的应酬，越来越忽略到大自然中去写生、去寻找灵感，只是对着照片画画，这是很不好的现象。

　　而从当代花鸟画在技法上的变革来看，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传统花鸟画主要是没骨花卉、写意花卉和工笔花卉这几种技法，相对比较单一；今天的花鸟画家，受当代艺术和西方艺术的影响，做了不少有益的探索：一方面是在颜料等材质上借鉴了西方绘画，使得作品呈现出的色彩更加丰富；另一方面是在技法上，将透视、环境渲染等西画技法融入创作中，使得作品的视觉效果和感染力更强了。当然，这些创新要限定在一个“度”的范围内，如果超出这个范围，花鸟画创作就容易走向形式主义。

　　但是，我始终认为存在就是合理，当代花鸟画注重形式感、制作性，正是这个时代特点的反映。千百年后人们再回望，就有如我们今天看明代的花鸟画一样，会觉得是一个时代风貌的展现，大可不必加诸太强烈的感情色彩。

　　花鸟画家 周彦生——

　　花鸟画创作应折中东西恰到好处

　　当下的花鸟画创作，面临着旧的太旧，新的太新两大问题——有的完全在走复古的路子，从笔墨、造型到款识都很传统，跟两宋或元、明、清接近；有的则标新立异，完全脱离传统，随心所欲，完全走到西画的路子上去了。但仍然有一部分有追求、有抱负的花鸟画家在努力，希望将花鸟画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每个时代的社会背景不同，对花鸟画的表现和寄托的精神也不可能一样。即便当代花鸟画家能创作出像宋代崔白、赵佶那样的作品，估计今人也不会认可。因此，当代花鸟画要符合今人的审美，有不一样的构图和精神面貌。就我自己的体验来说，当代花鸟画创作需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好的传统要继承下来，其中最重要的是笔墨和线条。现在有些年轻人画工笔花鸟，用铅笔起稿，全靠明暗关系和颜色晕染来制造效果，看着就不地道。我们都知道，中国画的线条是可以独立成科的，无论是工笔重彩还是淡彩，都要依线造型。我们都知道，日本画的意境很不错，其特色主要靠岩彩来体现，既不像中国画依赖线条，又不像西洋画那么注重明暗，如果当代花鸟画也走这个路子，就不叫中国画了；

　　其二，花鸟画是用于言物寄情或借物抒情的，所以一定要表达出个人由自然界生发出来的感情。今人的感情绝不可能跟古人相同，因此，作品的构图、立意也就不可能跟古人一样。古人的作品往往荒寒、萧疏一点；而当代的花鸟画，譬如说我自己的作品，构图就比较饱满，注重整体感，展现的是欣欣向荣的精神。这其实正是个人和时代精神的反映，刻意去灰暗、荒凉，是一种无病呻吟；

　　其三，应学习西画的长处，尤其是体现点、线、面的组合关系，让画面显得有整体感、简洁而充满节奏。古人不太注意这些关系，画一枝花，怎么长都行，支离破碎、繁杂的，都无所谓，这是我们必须改进的地方。要做好层次感，就要学习雕塑；要做好颜色处理，就必须学习油画，讲究色调、色块。吸收了西方艺术的营养，当代花鸟画的感染力才能进一步增强。特别是在颜色上，古人倾向于单纯，画梅、兰、竹、菊，基本上都是用水墨，工笔花鸟也多半是染点墨、涂点花青。这固然清雅，但今天人们的生活倾向于五彩缤纷，花鸟画也要符合时代特征，让颜色灿烂丰富，又不能俗气，要在绚烂中展现国画的雅静之美。

　　另外，宋代花鸟画中小品很多，明清又出现了扇面，构图、款识上形成了一定之规，画折枝的比较多，会让人觉得传统花鸟画比较小气，所以这方面也不能完全沿袭古人，要注意构图上更大方、大气一些。

　　总之，当代花鸟画要做到折中东西，恰到好处，才有利于花鸟画创作水平的历史性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