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有四难:画人难画手,画兽难画狗,画花难画叶,画树难画柳。这是前人在创作实践中所遇到的难题,但是究竟难在哪里?
画人难画手。人的面目不一定比手容易画,但大家对面目特别注意,连小孩子画的人,面目都不会错。手的姿势变化很多,五指的具体组织,都很复杂,可是生长在自己身上,时刻可以看到,反而熟视无睹,不去细察。古画人物面目多数画得很好,然而画手出洋相的也不在少数。我以为在创作时如备一面镜子,自己对镜一画,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画兽难画狗。狗固然难画,画虎豹也不见得容易。古人所以特别提出狗难画,原因与手的难画同一道理。狗在眼前,反而疏忽,画不真实。可是一般人对狗最熟悉,稍有错误立刻看出。虎豹不常见,画差了也少有人指摘。现在各地有动物园,对猛兽,非但可以细心观察,还可以大胆写照,不过“虎落平阳”,山君已经垮了台,现在囚在牢笼中,更像一只偎灶猫。要描写它的山林威风,古人摹拟和想象的方法,还有可取。其实画动物不仅是画像皮毛,更主要在描摹它的神态。
画花难画叶。在画面上花朵是主,但红花虽好,全靠绿叶扶衬。叶在章法上、气势上都有重要性,提出叶比花难画,完全对的。学画花卉,应先了解它的生理结构和特征。花朵可以勾好,较易着手,叶却要多多练习,用笔要“写”,不是描,要一气呵成,一笔下去,不能稍有修改,或简直不能修改。花卉从真到美,主要在画叶方面(当然在画面上还有其他许多必要条件)。“画花难画叶”,说明花卉画要重视画叶。
画树难画柳。柳树,株干向上,而枝梢下垂,形势相反,运笔方向有矛盾,如果连干带枝,一气呵成,一定画不好。枝和干要分两起画,先尽量画干,笔笔向上冲,俟干已画成,另换一支适宜的笔,由上勾下,勾出全部柳条。勾时要特别注意柳条的结顶,即干与枝的转折处,也即一树的顶端。结顶分枝要相成相破,有疏有密,有层次,有生发。画有叶柳较易,画无叶柳难,可于叶落后,对柳多多观察,随手勾写。主干要苍老,垂条要袅袅多致,柔和爽朗,既不紊乱又不呆板者乃佳。画竹要“胸有成竹”,画柳却不能胸有成柳,这是由于竹和柳结构不同。所以一切表现方法,都要从实际出发,灵活运用。
写物象,本无所谓谁难谁易,没有生活体验,侥幸求似,反而不似,就觉得难画。实则,一般对生活不熟悉画得错误的很多。不能用“不是自然主义”来文饰自己的错误。至于有计划的夸张,是另一问题。但夸张也要以物象的特征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