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东 李韬 左丽慧 尚新娇
窗外,经三路车水马龙,农业路人声鼎沸;窗内,指死腕活,翰逸神飞,虚怀坐忘,静观八荒。
窗内,窗外,俨然两个世界。
走进张良的工作室,映入眼帘的除了笔墨纸砚,便是堆积案头的国学丛书、古文观止、唐诗宋词及书论选读等等。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则随着墨液,凝于笔端,跃然纸上,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窗外偶尔隐隐约约的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提醒你仍置身于车水马龙的闹市——在张良的工作室内,你可以感受到笔墨的飞动,更能体会出书法创作心态和作品所表现出来的静穆。
作为担任多种社会角色的书法家,张良似乎算得上书法界的“异数”;书法前辈的名帖、故事他烂熟于心,出口成章;他的金钱、名利观,更是与众不同。而他对书法艺术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和社会担当,则令人由衷钦敬。
近日,在墨的清香中,在纸与笔的亲密晕染中,听张良娓娓道来他近40年的书法生活。
启“蒙”
说来有些好笑,张良的书法生涯是从上小学时,为了不让老师扣卷面分这个朴素的想法开始的。刚入小学时,因试卷上字迹潦草,小张良经常被扣卷面分。为了“不吃这个亏”,张良在父亲的鼓励下拿起了毛笔,谁知这一拿再也无法割舍。
“那时候大概七八岁吧,寒假里跟人学写春联。”张良回忆,当初并没有书法的概念。只是认为可以自己写春联张贴在大门上,很有成就感。
张良对书法艺术真正地开始上心,是从购得的第一本字帖——王羲之《兰亭序》开始的,转而学柳公权的《神策军》、颜真卿的《颜勤礼碑》,他无不熟读熟练。从因字迹潦草被扣卷面分,到小有“书名”,包揽初中所有板报“出版权”,张良也从最初的写字,提高到书法艺术的意识上来。
到郑州上大学时,张良虽然学的是工科,却凭着一手好字,当上了校书法协会的会长。
“第二年校书协招收新会员,我发现有两个会员,一个钢笔字比我写得好一些,一个毛笔字比我写得好一些,作为会长,我当然不能甘为人后。”张良笑言,年轻气盛使他不自觉地下起了苦功:别的同学用来睡懒觉、打牌、闲聊的时间,他都拿来读帖、练字了。老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不长时间的用心学习,张良的毛笔、硬笔书法水平都有了长足进步,不仅超过了那两位会员,并荣获首届河南省大学生书法比赛一等奖。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是硬笔书法如火如荼、最为红火的时期。由毛笔书法转为硬笔书法的张良,也凭借扎实的书法功底,良好的艺术感觉,投身于硬笔书法事业。1990年,《中国硬笔书法家词典》记载了“张良”这个年轻的硬笔书法家,而1991-1993年,他已然是中国十几个硬笔书协常务理事;1993年,张良个人的硬笔字帖出版……
“回头看看,兴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师。”张良颇有感慨,对书法的强烈兴趣,还使山东汉子毕业后留在了郑州工作,“第一届‘墨海弄潮’是1986年,我1987年到郑州时,这里的书法氛围已经比较好了。”
大学毕业以后,无论从工作、学习、生活上,都与原来的校园生活大相径庭。但唯一不变的,仍是张良对书法的孜孜不倦的追求,每天2个小时左右的临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觉行为,他也真正做到了“笔耕不辍”。
“学习书法,打基础的时候,还真得要有吃苦精神。记得那时候,平日工作忙,到周六周日不忙的时候,两天不下楼,都在练字。”张良说,因为喜欢,倒也不觉得太苦、太累。
张良擅长多种书体,每种书体又千变万化,呈现多种面貌,而且每种书体都得到行业内外的广泛认可和喜爱,有画廊界公认的“卖相好”之美称。“我从一开始就认为完全是个人的爱好,并不是为了卖钱。”如今,张良的字越来越“值钱”,但他却依然保持着平常心:“能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固然值得高兴,但写字绝不能只为了卖钱。”
如今,张良的书法创作也同样引起了周俊杰、西中文等书法家、理论家的普遍关注和赞赏,更称其为当代“得笔”的少数书法家之一。
悟“道”
有人认为,自古以来,中国文化历史就没有专业的书法家,书法家多是大学问家。在身处闹市的工作室里潜心“写字”几年后,张良“悟道”了,他也得出的结论与此观点不谋而合。
“中国的传统文化包罗万象,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就像体育场的入口一样,很多‘门’都能进去。”张良以颜真卿的书法为例:“为什么颜真卿有那么大的名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写?除了这个人人品正,他的作品风格也符合当时以胖为美的时代精神和审美取向。试想,如果是王羲之的字体放在当时,未必符合当时的审美,也不见得有颜真卿这样的影响力。”
除了当时的审美因素以外,大家为什么推崇颜真卿?欧阳修曾说:“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
他的楷书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这种风格也体现了大唐帝国繁盛的风度,并与他高尚的人格契合,是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的典例。
“因此,学习书法,要了解书法作者、他所处的时代、当时的历史背景;作品好在哪里,美在哪里;而书法的章法布局是一种黑与白、虚与实、浓与淡的矛盾统一,这属于辩证法哲学的范畴……这样统观下来,自然而然形成中国传统文化‘大系’。”张良认为,从绘画、舞蹈等中国文化的任何一个门类“走进去”,都能观看到包罗万象的中国传统文化,领略到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风采。
在张良看来,用心创作的书法作品自己“会说话”。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其章法布局、字的造型大小、浓淡枯湿、线条质感及粗细变化等,犹如人的眼、耳、鼻、舌、身等。
“所谓‘字如其人’,就是书写人的意志、情趣、追求。清刘熙载在《艺概》中指出:‘写字者,写志也。’”
甚至于有人称书法是书者人品的写真,并认为:一是人品高,书品自然高雅。二是品德清纯,书法就潇洒。三是忠臣烈士,字则端正、刚毅、厚重。张良对此深有感悟:“也就是说:字的肥瘦、线条的粗细与人的长相、体态毫无关系,但从凝聚于笔端的字上能看到一个人的性格。”
几十年勤学苦练,使张良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甚至看到一个人的作品,用什么毛笔写出来的他都能做出准确判断。“从这个角度来看王羲之、王献之,就能看到王羲之的字很秀雅,不张扬,他一定不善言辞、内秀;王献之恰恰相反,他的字写得很飘逸,没那么多规矩,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而赵孟頫生在那个时代,所处的政治历史环境,导致其形成了结体方正,圆润的赵书面貌……”
细观张良书法作品创作过程,如同欣赏一场优雅的笔墨之舞。说他把书法当作心灵的舞蹈、线条当作音乐的旋律毫不为过。更重要的是,这些“字”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从中体现出张良力求达到“三个合一”之境界:
形意合一。字形、字体与字意、作品内容要整体面貌和谐。“写‘大江东去’的时候要狂放、大气一些,写‘小桥流水’的时候可以婉约、娟秀一些。当然,不是刻意追求所谓的象形,而是能让人通过作品体会到这个意境。”
心手合一。“心跟手要融为一体。就像真正高明的拳术,是用心打人而不是用拳打人。”张良说,“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书法,当然要用心去写。”
人书合一。这是张良认为书法创作中的最高境界。“你创作时,所创作的作品跟你的人是融为一体的。笔墨纸砚都看作是有生命之体,是你的兵将。而你就是统帅,率领他们配合你去共同完成这件作品。”说此话时,张良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如同一位调动千军万马的大将。而对自己用过的笔、墨、纸、砚,也倍加爱惜。“有时候看到有人写字时一拧一拧的,我就像听到毛笔在惨叫,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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