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洛羊
登载于《书与画》1986年第3期
强的意志,韧的工作,信的期待,厚的禀赋,具备这四个条件,学任何一门专业,无有不成功的。
中年女画家张渊,踏着荆棘路,奋斗近三十年,终于脱颖而出,取得了可喜成果。
我和张渊的父亲张守成画师,共事于上海中国画院三十年,守成是吴湖帆先生的弟子,精绘工笔花鸟,亦擅山水。一九五八年政治上不应有的冲击,改变了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张渊的命运,求知升学的路被中断了,经过徘徊她选定了“女承父业”,走学画的径途。
张渊开始跟江寒汀先生学花鸟画。之后又随俞子才先生习山水画,从六旦宅先生习人物画,也向陆俨少先生请益,陆先生绘有“杜甫诗意”百幅,借给她临摹。她常随父亲去吴湖帆先生家,她经常随父亲吴湖帆先生家,胡帆前辈是南派山水画大师,收藏极富,她父女俩常去观摩古人真迹,吴老曾把一部宋人画册借给她临摹。她还得到舅父陆抑非教授(在浙江美院教花鸟画)的指授。为了增强造型能力,她利用晚上时间,到哈定画室学习素描和速写,似饥似渴地学习着。境况虽劣,却得到了众多前辈的关怀,艺术上逐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从一九五八年到十年动乱,张渊几乎被折腾了二十年,她是在求生存的缝隙中抢时间去寻师问道苦习画艺的。在横轴陆抑非舅父那里一面学画,一面替富阳某厂画出口的竹帘画。“文革”开始,她回沪了,为了求生,不得不去充当临时工、支援工,清晨四时出门,到副食品商店站柜台卖鱼;做过修马路,敲石子的小工;也当过代课老师……山水、花鸟是不敢画了,可画笔不能丢,她把泥塑《收租院》的照片和“样板戏”的剧照,绘成白描,来练习线描,即不荒废笔墨,又可避开指责,用心可谓良苦。
一九七二年,第二军医大学招聘人员绘制手术图谱,她被录用了。她勤谨工作,一年内完成了图谱的绘制,获得好评。又应上海科技出版社之聘,去绘制医学插图,这工作要求精确细致,难度很高,她兢兢业业,整天伏在日光灯下勾描,尽力将工作做好。尽管生活道路颠簸不平,她一声不吭,仍坚持苦练中国画。
中国画史民族艺术之一,其核心动力是悠久而强固的“中华魂”。外来的科技,可以直接引进;外来的艺术只能借鉴。艺术讲究形式和风格的独创性,有了这样的“性”,才有人爱。中国画传统源远流长,灿若银汉,探其根本,无非一师造化,二师古人。然而造化是源,根扎于中华大地,中国画的花果,生发于兹。古人是流,是中国绘画史上各派各家汇集而成的长河,画人们游泳入出其间,为的是涵养,壮大这条河流。洋“古人”也是“流”,而且是外在的“流”。
学习民族绘画传统要有选择,要择其流派家数和自己性格特点相近的,始可广涉,继则约取,最后融会贯通,汲取而为自己的东西,若方圆凿枘,违反了学习传统主、客观间的内在关联,势必格格不入,揉合不到一起来。
张渊自幼接受家庭熏陶,长大了从师多人。对宋代院体画有直接的揣摩,江寒汀的花鸟画兼工带写,有精湛的宋画基础,并融入了华嵒,任颐的笔意,有自己的体貌。张渊在这一基础上,结合透视、明暗等西画技法,为画面的结构、色彩、节奏和气氛服务。从她的《新生》、《松林夜月》、《流塘双禽》诸作,可以窥见她工中带写,结构整饬,风貌端丽,天趣不减的新颖风格,虽还处于雏型阶段,可不失为有生机的雏型。
陆俨少的山水画,是笔势放大了的元人画,在元人用笔的柔劲上,增强了硬度和阔度;俞子才的山水画则出自吴湖帆,得吴门画派丰腴苍劲的意势。张渊有心,两厢吸收,加上她自己的胆识笔力,使她的山水画,具有寓豪纵于蕴藉的气局,有“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诱人美感。
除了向传统、向老师学习,张渊还重视“行万里路”,向造化学习。一九六二年随寒汀先生入浙,邀游杭州和宁波东钱湖一带,第一次看到真山真水。一九六三年去苏州洞庭山写生,画了一丈二尺的长卷。在洛阳写生的名种牡丹“白版玉”,画得临风绰约、顾盼生姿。一个女同志不辞劳苦,远去黄山、华山、桂林、肇庆、浙西、衡山等地写生。华山一行,已“人到中年”,山下教养入伙,费力地攀登峰巅,忽然飘起鹅毛大雪,半途迷途,从山腰滑下,浑身泥水湿透,却为获得了佳构欣喜不已。中华大地哺育着她。
《华山图》是她去华山聚仙台途中所见之景,近景画得草木丰茂,高屋临岩,于实处求胜;远景画得云树逶迤,青白离靡,于虚中取胜,允推佳构。她有幅水墨山水,以唐人诗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为题,画得笔墨淋漓,境界幽邃,展出时,有位外宾爱不释手,终于购去。张渊说,对祖国山河“不仅要传出物象的神,更要传出时代的神。”她是画得有感情的。
“否极泰来”。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纠正了“左”的偏向,政策得到了落实,一九八一年,她被吸收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会员;一九八二年,调入上海交通大学美术研究室工作,在教学上踏实肯干,受到学校的称赞;一九八五年受聘为讲师,并荣获该校“创造发明,献计献策”活动的“巾帼奖”。一九八三年,中华全国妇联编的《中国女画家作品集》中,入选了她的《松林图》。
罗丹说:“美,就是性格和表现。”张渊学画历尽艰辛,已有了一定的高度,体现了自己的性格,更有着自己追求。可以相信,她必将更勤于实践,勇于探索,为中国画事业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