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纠过错的鹊华丹青图

当年,赵孟頫把华不注山与鹊山的位置画反了—— 被纠过“错”的鹊华丹青图

　　□孙葆元

　　《鹊华秋色图》是历代山水名画中的上乘之作，表现的是元代泉城风光，它成了当今济南的名片。然而我们看到的是一幅修改了原作的复制品，修改过的就不是真品，那么它错在哪里呢？当年，赵孟頫把华不注山与鹊山的位置画反了，在这幅图上尖顶的华不注山在左，平顶的鹊山在右，与现实中的两山正好倒置。这是历史的错误。遗憾的是我们“纠正”了这个历史错误，在复制中把两山做了平行的移动，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济南版鹊华秋色图。

　　《鹊华秋色图》里的文字密码

　　《鹊华秋色图》是它的创作者赵孟頫对他的朋友周密说的一席话，有多少语言都潜藏在这幅名画中呢？

　　清朝收藏家朱彝尊说出了这幅画的密码：“《鹊华秋色图》卷，元贞元年吴兴赵王孙罢守齐州归，为周公瑾作。用丹墨，淡着色，参合王右丞，董北苑法。华不注一峰特立，而鹊山附之，对此益信郦善长‘单椒秀泽’一语善形容也，卷有杨仲弘，范德机，虞伯生三公跋。华亭董尚书爱而屡题之。予尝闻画家论文征仲画，谓其原出于松雪，把玩是卷，良然。”

　　赵王孙就是赵孟頫，他是宋太祖赵匡胤之子秦王赵德芳的后裔。他的四世祖赵伯圭又是宋孝宗的胞弟，就是从这一代人起，他们家以王侯之室被赐居湖州。周公瑾就是周密，山东齐州(今济南)人，寓居湖州，与赵孟頫的父亲同朝为官，以艺文志趣相投而神交，是诗坛艺苑中的知己。赵孟頫幼年就随同父亲与周密叔叔出游，领略过他们的流觞浅唱，周密对赵孟頫的文化影响是根深蒂固的。

　　周密字公瑾，是南宋著名的文学家、诗人。周密是济南人，祖祖辈辈的根都扎在那块被泉水浸润的土地上。靖康之难后，举家迁往江南，流寓湖州，方与赵孟頫有了“同乡”之谊。蒙元统治者知道周密素有吏才，请他出来做官。他拒绝了。挥不去心中的亡国之痛，宁肯在杭州瞰碧园里著书也不穿元朝的官服。

　　朱彝尊不是妄说，赵孟頫作完了这幅画，在卷首题跋：“公瑾父齐人也。余通守齐州，罢官来归，为公瑾说齐之山川，独华不注最知名，见于左氏，而其状又峻峭特立，有足奇者。及为作此图，其东则鹊山也，命之曰鹊华秋色云。元贞元年十有三月，吴兴赵孟頫制。”周密端详着鹊华山簏一派秋光，他知道这是赵孟頫在安慰他，有什么能比这种田园生活更令他神往呢？神往的无以言说！以后我们看到无数的收藏家都在这幅画上题跋，唯有它真正的主人未注一字。国破山河在，谁能解遗民之痛！

　　这幅以济南城北郊鹊山、华山为表现对象的秋色图，秋水潋滟，长天寥廓，农舍错落；北方的树木已经落叶，唯柳树葱郁，整幅画给人以宁静致远的感觉。不知赵孟頫是用这种宁静安慰一生坎坷的周老子，还是用这种意境平慰自己那颗激荡不息的心呢？

　　乡情在鹊华秋色里

　　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斋。至元二十三年被搜访前朝遗逸的行台侍御史程钜夫推荐给元世祖忽必烈，一直得到器重。然而他所具有的赵宋嫡孙的身份，他独具的耿直性格，以及儒家文化的豪放与孤傲，常常为周围的官员所忌，不时在背后向忽必烈说他的坏话。虽有忽必烈一力担承，然赵孟頫不是在精神上寄人篱下之人，于是上疏，力请放外做官。忽必烈对赵孟頫的请求予以恩准。

　　至元二十九年赵孟頫来到济南，任济南路总管府事。按元朝官制，路府衙门设达鲁花赤一人，总管一人。达鲁花赤，蒙语的意思是：镇压者，制裁者，掌印者，是行政上的监临官、总辖官。这个职务由蒙古人担任。管事只是二把手，可以由色目人和汉人担任。时达鲁花赤付阙，赵孟頫实际上就成了济南路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怀着济苍生、扶社稷，正朝纲的思想经国执政，与他作为艺术家追求真、善、美的崇高境界是一致的。然而官场不是艺苑，冠冕堂皇的背后就是尔虞我诈，这对于一个追求美好的艺术家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初到济南任上，他就写了这样一首诗：“自笑平生少官情，龙钟四十二专城。青山历历空怀古，流水冷不尽著名。官府簿书何日了，田园归计有时成。道逢黄发惊相问，只恐斯人是伏生。”他厌倦了，他期望着归田！

　　果然，一个叫哈喇哈孙的廉访司官员在找他的麻烦。更让他不快的是，他又接到调令，让他回京师国史院修《世祖实录》。紧接着外放汾州任知州。还未到汾州，再次被圣旨召，命他书写金字藏经。频繁的宦游生活夺去了他的艺术生命。艺术家终于忍无可忍，辞去一切官职回归故里。“日暮空阶生白烟，归来羸马不胜鞭，明朝又逐鸡声起，孤负日高花影眠。”

　　《鹊华秋色图》流传下来，而且成为元明清至今历代画家、收藏家、历史学家永久的话题。

　　明代大画家董其昌从大收藏家项子京手中得到《鹊华秋色图》后，爱如至宝，一题再题，四次题跋。并临摹至数本。可见爱之至深。

　　到了清朝康熙年间，此画又为明珠相国珍藏。他的儿子纳兰容若曾在渌水亭向人展示，以后被康熙知道，收入内府。乾隆皇帝更是有趣，他驾巡济南，命驿递专程从京师内府取来此图，对照眼前景致，指点泉城秋色。写诗道：“真形在前神焕发，树姿石态皆相符。”乾隆的话不虚，水村渔父，连通鹊华，秋高气爽，举目千里，的确皆相符。百年前济南的北郭一派清波，舟船出汇波楼下北水门，可直抵华不注山。济南城真个北国水乡。有近代画评家说，赵孟頫画干旱的北国之乡，却漾溢着浓浓的水乡气息，是以聊解思乡之苦。此话大谬！

　　现《鹊华秋色图》流落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而现实中的鹊华秋色永驻齐鲁大地，年年岁岁又留下多少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