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5年7月6日下午
地点:吴元奎画室
采访者:沈蓓 许婧星
沈蓓,许婧星(以下简称沈,许):吴老师,近年来您创作了不少传统题材的作品,辟如像《清风过耳图》、《酒杯深深故人心》,内容多是描绘古人吟诗作赋,品酒赏月这样的一种生活状态,我们知道“笔随心动”,一幅作品的产生往往与画家当时所处的环境尤其是心境密不可分的。那您对传统题材的这种钟情是不是与您这一时期的心情、生活方式有关呢?
吴元奎(以下简称吴):有的。我对传统题材情有独钟主要是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当然是表现的手法比较适合我,我画的特点是人物比较工细,配景小写意,而工细的人物就需要线条的表现。相对来说,古人长袍宽袖的衣纹转折表现起来更加丰富,更能体现我用线的特点。还有,心境的关系确实很大。我性格比较安静,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平时除了上课外几乎足不出户,都是在家画画。生活比较安定,所以心态也就比较平和。现代题材当然也画,如近时期作的《又到春花灿烂时》《且风致自然》《橘香图》等等都参加了重要的展事,也获了一些奖项。但古人的生活状态更加超脱,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太累了,创作的时候就会受到影响。绘画,本来是给人带来精神享受的事情,我不想使绘者和观者都感到一股压力,所以何不回到古典中去,到古人中去体会那种现在社会没有的清风明月,小桥流水呢?
沈,许:确实是这样,其实艺术家最终的目的就是将自己对生活的美的感悟通过艺术的手段呈现给大众,艺术本来就应该是互动的,相信大家从吴老师的画中都能感受到您心中的那轮明月,那阵清风!
刚才您提到您作品最大的特点是用线,能谈谈您现在的这种用笔这种画风的形成是受到谁的影响吗?
吴:我比较喜欢陈洪绶,任伯年的作品,他们很多东西确实对我启发颇多。
中国人物画从唐代吴道子以后,走的基本都是一条写实的路子,虽然出现过贯休,梁楷等一些禅画家试图用变形,简笔画的手段来打破传统人物画的写实窠臼,但是由于禅画题材的局限,影响都不是很大。到了陈洪绶才有了更为大胆的革新,他的人物造型大多都很夸张,晚年一些作品中的形象近乎怪诞,但力量气局超凡磊落,真正做到了超越前人,中国人物画到了他才真正超凡脱俗了!而任伯年我觉得是晚近“海上画派"中专事人物画里最有成就的一位。他的画大多取材于一些历史故事,比如“女娲补天"、“钟馗驱邪”等,都是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题材。他的人物也都是长袍大袖的,用传统的线描手法勾出来,衣纹的走向都很流动,很自如。
我的手法是吸收他们二人用线的特点,绵细但是劲韧。人物衣纹有陈老莲那种笔调,疏密中讲究一种韵律!人物的形象我也会适当的做些变形处理,但和许多现代派画家的“抽象"不一样,我还是立足于传统,立足于生活的。我所变的部位都是有据可循的,应该有的我绝不少画一笔,像人的体积感,质感,还有最重要的结构,我都会很清楚地表现出来。总之一句话,变形要有度!另外在墨色的处理上,我比较注重画面整体色调的统一,喜欢用复色和中间色,色调问的差距很微妙,整体看上去颜色很淡雅。
沈,许:您的画里有一种中国传统文人画特有的萧散简远的恬适情调,从画中我们既能看到陈洪绶那种奇崛古朴的体势,又有任伯年那种典雅飘逸的气韵,略带夸张的线性造型疏密有致,繁简得当,些微的变形处理使得整幅画面明快洒脱,更多了几份生机。那您在画面的结构安排上有没有什么特点?
吴:我的画讲究一种协调,一种平衡。我画中的人物相对来说比较工细,旁边的树石配景就会画得写意些,这主要还是“线”的意识造成的,就像人物的衣纹一样,有疏就有密,繁简平衡了才有一种协调美。
沈,许:就是说还是“线”在潜意识里的作用。繁简平衡,疏密有致这二者的关系您作画时具体是怎样协调的呢?
吴:一定要分先后,一般是先紧后松了,也就是先画好人物,然后再配上景物。也有反过来处理的。我画画一般都是从头部的眼开始画起,然后依次下去。但在画的过程中会临时产生许多和原先腹稿不同的“随性之笔",所以我常常画完一幅接着再画一幅,一个腹稿会出来几幅不同的画,像一个系列一样,很有趣!有的动作姿势都不一样,衣饰、配景也不同;有的则眼神表情不同,有很细小的差别,就像前后相差了几秒的同一个场景,十分有意思!
沈,许:就像连环画一样?我们知道您曾经创作过许多连环画,连环画的创作和现在的绘画创作有什么不同吗?
吴:区别很大!我先后出版过三十余部连环画。画连环画很累很费神,对体力,脑力都是很大的挑战。首先是工作量很大,又有时间限制,强度非常大。而且连环画是由作者根据故事情节去挑选安排最具代表性,最有表现力的场景,这就要求在作画过程中不停地思考,虽然说是连环画,但创作过程可以是跳跃的,有时想好下面的情节可以跳过一段先完成后面的故事。而创作就不一样了,创作则要挑选最能体现自己想法的瞬间,又能发挥笔墨表现的,可以充分体现我绘画特点的东西。我通常在起笔前会先想好画面的大概构成,组织好后一气呵成。这就要摆脱连环画的那种创作模式,但创作连环画对锻练造型、构图、章法的作用很大,非常磨炼人,过程虽辛苦但也乐趣盎然啊!
沈,许:刚刚您讲的几番话里,几次您提到了“有趣"、“乐趣’’这几个词,您觉得“天赋”重要吗?您是如何看待这两个词的?
吴:我觉得,不管从事什么,绘画也好,音乐也好,有天赋固然很好,但有了兴趣则会产生创作动力,会一直走下去,但成功者却一定是要付出努力的,一勤天下无难事!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智商并没有多大差距,有的人接受能力快,很容易上手,大家便说他有天赋,但上手后不努力,或者说一开始便兴趣不大,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是白费的。学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当把所学的东西当作一种享受时,就不会觉得辛苦了!我一直很喜爱绘画,画了这么多年,更加喜欢!我最满足的时候是刚把画亲手裱拓好,一眼望去满墙都是画并一一加以品赏,这时那种成就感,那种满足,不言而喻。我自认是个勤奋的人。办事认真,追求完美。一样东西,你喜欢他了,就不会厌烦,就想去做,而且会想把他做得最好!
沈,许:是这样的,艺术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完美主义倾向。
吴:有一点。我每过一个阶段都会回头看看曾经的画,不满意的就撕掉!我是经常撕画的,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时刻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听起来简单其实是比较苛刻的。十天半个月严格要求不难,十几年几十年天天都这样还是比较辛苦的。我常对学生讲,人一辈子是画不了几张好画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画,过一段时间看看,总能发现一点进步,所以就是把画撕了仍然很欣慰,因为看到了自己仍在前进,这让我很满足!
沈,许:除了人物画,还看到您不间断地画些写意花鸟画,并能达到很高的水准,对此您为何有这么大的兴趣?
吴:我很喜爱写意花鸟画,喜欢轻松作画的那种状态,更为重要的一方面是他可以锤炼中国画的笔墨精神。我迷恋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偏好用笔的一张一弛。你们可以看到我的人物画作品中景物搭配的一草一木一石,都显现出写意花鸟画的底蕴。其实中国画的美学原则,不管人物,花鸟,还是山水,都是相通的。
沈:聊了这么多,我帮您总结了一下,您的作品正如您自身一样,用八个字概括就是:温润醇朴,一丝不苟!在现在略显浮躁的城市格外超脱。最后,我们用您一开始谈到的一句话来结束今天的访谈俗世如此喧嚣,何不回到古典中去,到古人中去体会一下现在社会没有的明月清风,小桥流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