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白
河南濮阳市南乐县境内有一处“仓颉陵”,眼尖的游客新近游览时发现了一些不解之处:庙内东侧有两面墙,从粉刷的红色涂料隐约可见里面嵌入的是一些石碑,石碑上又隐约可辨是各种书法作品。游客所以不解,在于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覆盖起来。知情人说,覆盖的事发生在5年前,当时县里“管事的人”认为题字的书法水平不高,不足以提高景区文化品位,想要将墙毁掉,但负责落实此事的人最后折了一下中,只是用泥封了起来。
仓颉陵,理论上是埋葬仓颉的地方。仓颉我们都知道,黄帝的史官,所谓“奚仲作车,仓颉作书”,那是最早造出汉字的人,当然更可能是神。在仓颉之前没有文字,我们的三皇五帝成为神话传说,大概要“寻根”于此。仓颉出现了,一切都大不同了。宋人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把孔夫子抬得太高,其实把这里的“仲尼”换成“仓颉”更恰当一些。因为如果没有仓颉,祖先们结绳记事还不知延续到几时呢。仓颉造字之时,大约很是惊天动地,汉朝人写《淮南子》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为什么仓颉造字时,天上飘下来的雨不是水点而变成了粮食,鬼还很不高兴?这些东西要交给专家去解释了。河南这个“仓颉陵”我没去过,更无缘一睹被泥封住的书法的风采,但是不妨碍对泥封之举做一点儿猜想。
想来不外两个因素。一个可能是新旧两任“管事的人”各有各的喜好,这是我们常见的一种官场景观。防止出现“一任领导一个规划”的现象,好几年前就提出来了,2008年元旦起正式实施的《城乡规划法》,专门有针对于此的条款—第九条“任何单位和个人都应当遵守经依法批准并公布的城乡规划,服从规划管理”。但是如我们所看到,仍然不能阻止“规划之神”的横空出世。那么,一道小小的碑墙被泥封住又何足挂齿?再一个可能是继任者有相当的书法造诣或者鉴赏水准,“题字书法水平不高”属于事实而非托辞。现在如何我不知道,上个世纪末,全国各地涌现了数不清的碑林,无不打着繁荣文化或提高文化底蕴的旗号,但混乱却到了非国家出手整治不可的地步。还记得吗?文化人当时戏称那些碑林为坟地,把谁写的碑就叫谁的坟。一哄而上,这是我们常见的一种“文化”景观。我所以清楚地记得,是我那时在各地有些走动,见识了不少“笔走龙蛇”,还写了篇小文叫作《挥毫者慎》。从这标题,也知我的倾向,盖因为开眼界、受熏陶实在谈不上,倒有些反胃、作呕。从前的碑刻,倘若但刻而已的话,免不了“徒与他人作镇石”的命运,镇石早就退出历史舞台了,碑刻便连这点儿功用也没有了。无论怎样,毁了都是糟蹋东西,泥封之,倒不失为两全其美。
以上原因纯属猜想,巧合与否有待记者的深度调查,不过如果哪位高人现在便指出第三或第四条原因,在下也绝对愿意洗耳恭听。开玩笑说,在文字的始祖面前题字,犹如“关公面前耍大刀”,还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才行。从报道中看得出,“仓颉陵”当年征集名人题字时下了不少功夫。然而下功夫是一回事,题字的水准如何是另外一回事。“仓颉陵”那里一定保留有当年原作吧,不妨公开展示一下,让大家来品鉴品鉴,进而也可以看看被泥封住的碑墙,究竟是权力当道的结果还是文化遭遇的不幸。弄清楚最好,况且也不难弄清楚,总之双方谁也不要成为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