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劼音
近年来在我的学长张培础教授的引诱之下无意间进入了水墨领域,领略到中国文化和中国绘画之妙。
如今培础将在上海中国画院这样一个学术圣地举办个展,却嘱我这个才入门的外行来写篇文章,诚惶诚恐,颇为忐忑。
我和培础做人的基本价值标准相似,因而有不少共同语言,然而在艺术上却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发展路径。
我学的是“工艺美术”,却弃工艺而投绘画。因而没有先入为主的预设方向,就如一个没有明确目标的旅游客,哪里有趣就到哪里去,三心两意,见异思迁,脚踏西瓜皮,从版画,油画一直滑进水墨进入水墨画圈中。
而培础却醉心于他的中国人物画创作,几十年如一日,不改初衷,他出身正宗,毕业于上海市美专中国画人物专业,这以后无论在部队或工厂,均以他的人物画作品享誉画坛,一幅“闪光”即是明证,进入高校后又一直从事国画人物画教学,退休之后还处心积虑办起了水墨缘工作室,继续他的国画人物画教学和创作。
培础平时和人交往看似随和,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但在艺术上却是一个固执已见之徒 ,他实在太热衷于他那洋味实足的具象写实人物画,因而毫不在乎被戴上落后保守和崇洋媚外的帽子。
他一意孤行,基本不受时风之影响。
在西风紧吹之时,他并不向西倒,不受西方现代艺术任何变形,切割、错位或荒诞审丑之影响,在东风徐来之日,也没有转向新文人画,研究传统图式,作中国写意变形。
当今画坛工笔画,泛滥成风,那种比拚手艺和耐心,把每个根头发丝都 描出来的工笔人物画屡屡获奖,或拍出高价,培础对此视而不见。
他的人物画不同于北方徐蒋体系,多了一分潇洒轻逸的水墨淋漓。培础曾受浙派之影响,在学生时期有机会看方增先先生现场写生,给他留下终生难忘之印象。浙派人物画中脸部及手足等比较素描,衣服背景则用勾勒,以保留笔墨之趣,而培础作画,无论人物背景均一挥而就,但在人物塑造上又极严谨,这一分“潇洒的严谨”,却极难把握,想学他的学生,没有一个能够成功,他那随手没骨的人物画呈现出较强西洋式的光感,已全然迥异于浙派。
于是,培础的人物画在国内中国画坛上便具有可识别的唯一性,在这个全球化、市场化、网络化的时代,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生命的独特性,不可复制的、唯一性,正在受到侵蚀,太多的艺术家成为东风吹来向东倒,西风吹来向西倒的墙头草式的人物,他们已陷入一个他者世界,以别人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忘记了灵感的珍贵和独立创造的价值,于是出现了大量模防和跟风之作,此类仿作最大的特点便是不真实,我们看不到作者,看到的是一个为时尚或金钱所操控的傀儡,许多貌似当代的作品,也是跟风之作,和当代艺术的反叛和开拓精神正好背道而驰。
从这个层面来看,固执己见的张培础先生在光怪陆离的艺术万花筒中,所显示出的那分不随波逐流的淡定,在今日犹显珍贵,值得世人深思。
写到这里,就可以结束此文了,不料近来培础在艺术上又有了新的探索,他虽固执己见却并不固步自封,他开始转向更加严谨的人物肖象,达到了真所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境界。这些肖象画在技术上反而有些近似北方的徐蒋体系,但培础的追求有所不同。他画最熟悉的画家朋友,因为熟悉、所以对象的音容笑貌了然于心,因为熟悉,所以在“肖似“的背后还沪息爷潜藏着和对象在情感上深度交融的痕迹。
最别出心栽的是他要求所画的画家和他合作完成肖象画,这样的互动彻底颠覆了作者和对象之间那种恒定的关系。我已和他合作过一次。这确实是一次全新的绘画体验。
他初步完成的肖象画上留下了一大片空白,我须在空白处画上有我个人特点的图象,这样的合作颇有难度。首先,培础的肖象已画得很完美,这会给合作者增加心理负担,其次,我和培础的画风完全不同,如何使之协调,第三,后者添加的部分既不能喧宾夺主,也不能游离在外,颇费踌躇。好在最后在培础总体再协调下勉强完成此作。效果如何另当别论,但这样的探索之旅,确实动人心魄。
看来艺术重在坚持,然而,艺术又贵在探索,艺术家须智慧地在两者之间保持某种张力,这或许是培础个展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