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集古印的高庆龄与郭裕之

■　高庆龄　《齐鲁古印捃》 ■　昜都邑埾徙昷之鉩

　　◆ 韩天衡 张炜羽

　　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与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使齐鲁之邦自清代嘉、道以来在古玺印收藏、鉴赏领域臻至极盛，涌现出像刘喜海、吴式芬、陈介祺、李佐贤、孙文楷、王懿荣等一大批高才卓识的金石学家。他们广搜博求，考释精审，搜罗玺印已不限于山左一域，许多竟远至秦川、燕楚、河洛及绥远之地。所辑印谱侧重官制、舆地、文字、质地与印式的研究，这对考经证史、补订六书、印艺参考大有裨益。但这些散布广野，出土状况不甚明了的古印，欲作深入的学术考辨时将会面临不少困惑。而潍县高庆龄辑录的《齐鲁古印捃》，是最先以古玺印出土区域来分类的专谱，他在有意无意之间为我国印谱史成就了一桩伟业。

　　高庆龄，字叔余，号南郑，别署古雪书庄主人。山东潍县人。喜好金石达三十余年，尤嗜古玺印。每有所得，即“于炉香茗碗间，摩挲摹拓，参稽考校。”高庆龄志存高远，极力搜访古印，希冀藏品逾千后逐加诠释，钤拓成谱。然而愿望虽美好，现实是晚清金石藏家对古玺印趋之如骛，收藏、征购已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像同邑陈介祺等大鉴藏家均委派估人游走各地搜购，甚至有马庆灏遍走临淄各铜庄，“扫数得之，每次辄得数十百钮”，悉归陈氏。高庆龄欲在这些竞争激烈的金石大腕领地上分得一杯羹，殊非易事，以致历经数年仅获五百余钮。经其悉心甄别，并援引《史记》、《汉书》等典籍对印文进行考证，证实了诸印大多出自“山左界壤者”，又向同为藏印家的侄子高嘉钰商借一百五十余钮，于光绪七年(1881)辑成《齐鲁古印捃》四册，且仅拓十部。

　　《齐鲁古印捃》不仅是首部地域性的古玺印印谱，它对山东地区战国至汉魏古印的印信制度、封邑、印风等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参考价值。此外高庆龄“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成为古玺印与古文献记载相印证的最早实践者之一。《齐鲁古印捃》的学术价值还体现在潘祖荫、王懿荣、宋书升等学者不乏真知灼见的序跋之中。如王氏在序言称：“玺之具官名者，是周秦之际，如司徒、司马、司工、司成之属，半皆周官。”即以古籍中记载的周代官名来验证古玺之时代。宋氏在后记中也详细考述了同字不同形的“玺”、“壐”、“鉩”、“鑈”之异同。晚清金石界学术氛围之浓重，研究范围之深入，可见一斑。

　　高庆龄在印谱问世后不久便作古。至光绪十八年(1892)年，其外甥郭裕之将自藏的一千二百余钮古玺印，辑成《续齐鲁古印捃》十六册。郭裕之能在高氏身后不足十年的时间中，搜罗到较乃舅多近一倍的古印，实为时代赐予之机缘。随着陈介祺等大藏家的谢世，齐鲁古印收藏竞争稍缓，原先为陈氏奔走访古的精干人物高文翰、赵允中搜获古印，郭裕之得其大宗。然而郭氏所藏汉魏诸印，不囿于山左，已羼入一些燕秦楚越之印。印谱冠以“续”者，实乃恪绍先志，意在对亡舅旧德之追怀和体例之延续，所存玺印则是迥别的。

　　《续齐鲁古印捃》中有一方被誉为“印苑鸿宝”的“昜都邑埾徙昷之鉩”凸形巨作，为典型的齐国官玺。光绪间出土于山东沂州(今临沂)，即被潍县古董商孙海平以八十贯钱购得，后转售郭裕之，获利十倍。该玺尺寸之巨、形制之奇、印文之多，可谓世间罕有的奇珍绝品，也曾令陈介祺、吴大澂羡煞、嫉煞。这方郭氏的压卷之作不久即被人仿制，字锈逼真，连慧眼如炬的吴大澂也一度被蒙蔽。而此真印，民国初散出，潍商持走南北，人皆疑为赝品，竟无人问津。正所谓“真亦假时假亦真”，也为印坛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