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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智:启功教我学书法

作者:佚名      中国书画编辑:admin     
陈启智与启功先生合影 陈启智与启功先生合影

  “平生心迹最相亲,琢玉光珠但育人。三十六年师似父,梦中犹是眉目人。”这是陈启智最新著作《启功教我学书法》一书的封底语,足以看出启功先生对他的人生影响之大。出于对老师的崇敬和感念,陈启智一直想写一部讲述师生情缘的书,在老师生前也多次提及,并得到了老师的应允和赞同。而今,这本回忆录付梓出版,陈启智得偿夙愿。“我终于将独享的精神财富展现于世人,让世人也得以领略老师的书法艺术、超人的学识以及为人处世的风格。我想这对于当今社会、对后学者来说都是有所裨益的。”对读者来说,能循着陈启智回忆中的如烟往事和旧影碎片,去追寻先生的足迹,重温大师的风范,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启功先生集教育家、国学大师、古典文献学家、书画家、文物鉴定家、古汉语专家、诗人等诸多称誉于一身,但所有的光环在他看来都是“副业”。他说:“我的主业是教师。”但他又从不以“教人者”自居,而总是那样谦虚自抑,不让人称是他的“学生”。对此,陈启智说:“我于1969年师从启功先生,36年中,从未在任何场合听到老师夸耀自己的学识和成就。他也从不认为老师起什么重大的作用,他曾开玩笑说,这世间有状元学生却没听说过有状元老师。”

  别人赞誉他把培养学生当成终生头等大事,他却笑言:“我自己都没培养好,我培养谁呀。”“老师从不居功,认为学生有了成就那是学生努力的结果,他只是给了些许点拨而已。老师的谦虚,不是故意作出的姿态,而是发自内心的,他始终认为在历史的长河和知识的海洋中,自己才能有限,只是沧海一粟。”多年的接触和体会,陈启智对老师有了深刻的理解。

  陈启智能跟随启功先生学习,说来还得益于“文革”。1966年“文革”开始时,陈启智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二年级的学生。1969年秋天,一些有“问题”的学生和接受群众监督改造的老知识分子一起去北郊清河农场参加收梨劳动,在这次劳动中偶然结识了启功先生。

  启功先生对待学生至诚关爱,总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在师从启功先生的36年中,陈启智享受到老师慈父般的呵护与扶助,不仅在学业事业上,也包括生活上。“1988年,我从沧州师专调到天津铁道职业技术学院,工作调过来了,户口却没能解决。那个年代,没有户口买不了粮食,买不了煤,没有房子住,生活很艰难。我每月都得回沧州背一次粮食。启功老师知道后,亲自给当时天津市的领导写了三封信,帮助我解决了户口问题。”

  “老师对待学生一视同仁,只要能帮的一定帮。"文革"时期,有一个学生因为贴了林彪的大字报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很多人都是避之而不及。老师在街上遇到了他和他父亲,却主动过去打招呼。对那个学生来说,这是莫大的温暖。对于经济上有困难的学生,老师也会鼎力相助。他对物质生活也无所求,把有限的钱用在了助人、助贫、助残上。有一次为洪灾捐款,老师的一张字卖了几万块钱,他当时站起来就说:"我这字,值不了那么多钱,是这位企业家献爱心的结果。"老师待人真诚,为人谦逊,从不强调自己的作用和地位。”

  陈启智还向新金融记者讲了一件启功先生的“秘事”。“老师走到哪儿还常带本词典,人家说您学问这么高,怎么还随身带词典呢?"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再查查。"老师的坦诚和自然让人叹服。”

  记忆中的“老顽童”

  2005年6月30日,启功先生与世长辞。7月1日,北师大的学生们自发组织起千人燃烛纪年启功先生的活动。“老师一生,以高洁品行和人格魅力赢得了无限尊崇与敬仰。”谈到启功先生的人格魅力,陈启智说:“凡见过老师的人都知道,与其接触,无不为其幽默风趣的话语所感染。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都非常愉快,老师走到哪儿,把笑声带到哪儿。”

  一次,他建议老师练气功,老师说:“气功?不,我练启功得了。”一句话引得满屋人大笑。“还有一次,一位气功师给老师发功,问他有何感觉。老师知道气功师等待的不外乎是"酸麻热胀"之类的词,但他却认真地说:"我感到有一只大手摁在我膝盖上……"听者无不大笑。”

  启功先生酷爱玩偶,他家有一柜子玩偶,不过柜框上贴了一条白纸,上面写着:“只许看,不许拿!”启功先生的照片,好多都是抱着毛绒玩具拍的,笑容可掬,看起来就像一个“老顽童”。著名学者张中行曾说:“(启功)看表面,像是游戏人间,探底里,乃是把一切都看破了。高不可及,看破一切,是生活态度的一面。”

  “老师的幽默风趣表现在各个方面,包括施教。他常常能在玩笑中教给学生本领。”陈启智回忆,有一次他向老师请教:“是不是在桌面正中的位置下笔写字就写得好而越往下写,越靠近身体,就写不好。我写字时经常习惯性地把纸往上推一推。”老师风趣地回答:“我把纸放哪儿都写不好!”一句话引得他大笑。过后细想,这是老师在教导他:学习书法,不要纠结于纸张位置这样的细枝末节。“这样的风趣的教诲能让人记一辈子。”

  启功先生喜欢用大笔写小字,而且通常又用同一支笔写完作品,再题款和署名也不换小笔。有一次,陈启智问老师这样写的好处,启功先生答道:“就是蘸一次墨多写几个字,省事!少用一支笔,也省事!”“事实上,用大笔写小字是相当有难度的,老师这样举重若轻,是为了打消我的畏难情绪。至于蘸墨多写字,节奏感就强,无疑是写出风韵的一个重要方面。后来我果然也练成了大笔写小字,令同行很是羡慕。老师的一句玩笑话使我受用无穷。”

  【对话陈启智】

  新金融:启功先生被认为是碑帖之学的开拓者之一,他说:“学书法,没有诀窍,要说有,三条:临帖,临帖,还是临帖。”对先生这样的教诲,您在与他学习书法的过程中有怎样的体会?

  陈启智:刚开始跟老师学习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说过要临习古代碑帖,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因为在我心目中老师的字就是最好的。但老师却说别总学我的字,学得再像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能跟在老师的身后爬行。只有学古人并且融会贯通,才能大有作为。老师给了我一本《定武兰亭》,让我先照着练。接着我又在老师的提点下以《九成宫》为模本练习欧字,从基本笔画学起,直到从我的字中看不出老师字的痕迹。然后又临王羲之的字和赵孟頫的字,再把以前老师教我的结字本事融合进去,这样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书写风格,使我最终得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启功先生说学写字一定要破除迷信,你喜欢什么就写什么。“你喜欢哪一种就临哪一种,就像在饭店吃饭,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而不必问服务员一样。”我曾问老师:“在您学习书法过程中,哪位老师对您帮助最大?”老师的回答让我大感意外,就是两个字:“没有!”老师说他年轻时也诚心诚意地请教了不少老师,其中也有名气大的,他们说得都有道理,可是说得又都不一样,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后来老师明白了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不如求古人。古人留下那么多好的字帖,就看你会不会写了。你拿自己写的字和碑帖上的好字比较,看明差在哪里,再改进,再比较,这比求教老师领悟更深刻。” 

  新金融:启功先生说:“书法最终写的是人生的感悟、阅历、文化。”作为他的入室弟子,您对这句话有怎样的感悟?

  陈启智:古人认为“书画,余事也。”并没把写字画画看作正事,当成谋生的手段。古代文人注重的还是读书和做学问。把写字当成谋生手段,很容易造成文化的缺失,写出的字就经不住推敲。因为没有文化的积淀,对字的理解就不会深。写字如果仅从技法上考虑,自然也写不出字的神韵与灵魂。因而写字归根结底比的是学问。

  不搞学问的人写字,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诗词创作,写自己作的诗跟抄别人写的诗,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启功先生常常有自作诗,有时甚至是当场作诗、当场书写。这种功夫是谁也无法抄袭的。这比写字更需要时间和修养。老师在古典文学和诗词方面也时常给我指教,有一次给我讲如何入手研究古典文学,竟从中午11点一直讲到傍晚5点。这些对我的书法进步也是大有裨益。 

  新金融:启功先生始终强调“写好字的关键是结构”。而您也在他的“黄金律格”基础上创出了“新米字格”。能否详细谈谈这一过程?

  陈启智:老师将汉字结构说进一步科学化,用“黄金律”这一数学原理去把握汉字的结体。老师对汉字结构的理解可说是当代最先进、最合理、最到位的。它破除了许多对汉字结构讲求过甚乃至神秘化使人无所适从的清规戒律,将繁琐之论简化。只要抓住“黄金律”所讲的四个定位点,把整个字安排紧凑、合理、科学,字就不会走样。老师的笔下没有丑字,每个字都安排得特别精到,并能从理论上加以说明。

  我是“黄金律格”的最大受益者,老师在研究它的时候就把研究成果交给了我,后来我的第一本书法专著《汉字的艺术结构》就是以“黄金律格”为中心,加上辅助规律,举实例进行阐述的。在教学中我也使用“黄金律格”,但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困惑,因为“黄金律格”是用黄金分割法在一个方格中交汇出ABCD四个点,但是每个字都找四个中心点难度较大,而且老师也说过左上角的A点是定位点,最重要。所以我反复试验,在老师的“黄金律格”这一理论基础上,把四个点简化为一个点,又将老米字格格线的角度和长度加以改变,即成了“新米字格”。请老师过目后,他非常高兴,称赞道:“用新米字格,可以更进一步地写好汉字。” 

  新金融:启功先生辞世近10年,十年来什么时候最思念老师?回忆起老师,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陈启智:随时都会想起老师,只要一写字就能想起来。尤其是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老师的教诲已融进我的血液,老师的音容笑貌长存在我的记忆里。我母亲在我24岁时就去世了,父亲也在我29岁时离开了人世,而承老师教泽竟36年,可以说老师胜过了父母。而且老师教给我行走于世的本事,直到现在还沐浴在老师的光环之下。 

  新金融:您表示:“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启功老师合格的学生。”您认为合格的尺度是什么,自己做得如何?

  陈启智:老师犹如一部极其厚重的大书,内含各类文化艺术知识。作为学生,穷毕生之力,只能学习领悟其中一两个门类。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合格,在写字和做学问等方面都与老师还相去甚远。做启功老师合格的学生,是我一生的奋斗目标,我将继续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陈启智

  字尘露,1945年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为河北省沧州师专中文系系主任、天津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教授。现为中国书协会员、天津市书协名誉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师从启功先生三十六载,深得先生结字之真谛。

  新金融记者 李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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