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亮
赖少其是我国当代著名的国画家、版画家、书法家、金石家、作家和诗人。上世纪30年代参与“新版画运动”,在广州成立“现代版画研究会”和出版《现代版画》刊物,被鲁迅誉为“最有战斗力的青年木刻家”。50年代初,开始从事中国画的研究和创作,并创立了“新黄山画派”。解放后历任第一、第六、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和安徽省政协副主席。今年是赖少其诞辰100周年,本版特摘录《木石魂:赖少其传》中赖少其参与“新版画运动”及与鲁迅书信交往的部分内容,以纪念这位著名的艺术大家。
赖少其1932年考入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在广州市美,赖少其对西洋美术进行了系统的学习训练,渐渐地对版画有了一种特殊的偏爱。
凑巧的是,他的老师李桦就是一个与他志同道合、在版画艺术上已经作出斐然成绩的青年木刻家。
此时,鲁迅积极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就是抗日救亡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它一开始就带着强烈的革命色彩。由于其形式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又赋予其以新的思想内容,受到人民群众的热情欢迎。许多进步青年和美术爱好者积极投身到新兴木刻运动中去。
李桦本是个心向革命而且痴迷版画艺术的青年木刻家,李桦不仅自己热爱木刻艺术,而且还带动了广州市美一批对木刻有着浓厚兴趣并且在思想上向往上海木刻运动的学生参与到木刻活动之中。这其中的一个主要骨干就是赖少其。
一九三四年六月十九日,在李桦、赖少其等的倡议下,广州市美组织成立“现代版画创作研究会”。二十七名参加者中,除李桦一人是教师外,其它二十六人均为市美的学生,而这些人中又大部分是赖少其班上的同学,如后来在中国版画界颇有影响的吕蒙、潘业、陈仲纲等。
“现代版画会”的青年们是这样设计他们的会徽的:一只有力的拳头,紧握着木刻刀,刺向黑暗的大地。
鲁迅先生收信后当晚就回信
在进行木刻活动和从事木刻创作的过程中,李桦和赖少其便觉得应该进一步加强与外界的联系,而首先想到的,便是应该与鲁迅先生取得联系。于是他们决定给鲁迅先生写封信,由李桦老师执笔,报告他们研究会的活动和广州开展木刻活动的情况,并将他们展出的部分作品寄给鲁迅先生看看。
根据一位转学到上海美专的林绍伦同学告诉的地址,他们将信寄往上海内山书店转鲁迅先生收。时间是一九三四年冬,已近年底了。
由于写这封信的目的只是想让鲁迅先生知道,当上海的木刻运动正遭到厄运的时候,还有一班人在广州搞木刻,使他得到一些安慰,并没有想到能获得鲁迅先生的复信,因此,将信寄出时,竟连回信的通讯地址都没有写。
没有想到,过了不到半个月,他们竟意外地收到了鲁迅先生的回信。看了回信,他们才知道,鲁迅先生是收到他们信后的当天晚上(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八日)就回信的。幸而他们寄信用的是印有广州市美的信封,鲁迅先生是根据信封的地址将回信寄出的。
赖少其和李老师用发颤的手,捧着这封意外飞来的信,激动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
我所知道的通信地址似乎太简略,不知道此信可能寄到。
今天得到来信并画集三本,寄给我这许多作品,真是非常感谢。看展览会目录,才晓得广州曾有这样的画展,但我们却并未知道。论理,以中国之大,是该有一种(至少)正正堂堂的美术杂志,一面绍介外国作品,一面,绍介国内艺术的发展的,但我们没有,以美术为名的期刊,大抵所载的都是低级趣味之物,这真是无从说起。……
北京和天津的木刻情形,我不明白,偶然看见几幅,都颇幼稚,好像连素描的基础功夫也没有练习似的。上海也差不多,而且也没有团体(也很难有团体),散漫得很,往往刻了一通,不久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无疑,鲁迅先生清楚地知道,在风雨中前进最需要的是团结和集体的力量,因此,他对李桦和赖少其的“现代版画会”特别寄予了极大的希望,他恳切地表示:
我深希望先生们的团体,成为支柱和发展版画之中心。
鲁迅先生并不是随便说一句鼓舞的话的,他真心诚意地帮助赖少其他们的木刻运动向前发展,所以,他接着就提出了严厉的警告,其诚挚的心情在字里行间充分流露出来了。他说:
木刻确已得到客观的支持,但这时候,就要严防它的堕落和衰退,尤其是蛀虫,它能使木刻的趣味降低,如新剧之变为开玩笑的“文明戏”一样。……
赖少其看着看着,他的眼睛湿润了,这封足有五百多字的信,充满了海洋一般的深情,深深地打动了青年们的心。赖少其只觉得他在听一位尊敬的师长的谆谆教诲,体贴温馨,语重心长,而这位师长不是别人,是他崇仰已久的伟大的文化斗士鲁迅先生。这将对他的一生都是一个莫大(博客,微博)的鼓舞和激励。
赖少其不仅深受鲁迅先生的影响,而且崇拜和钦仰鲁迅先生。
出于对鲁迅先生的崇敬,赖少其决定刻一幅表达他心情的版画作品。此时,鲁迅先生正是国民党反动派文化围剿的对象,关于鲁迅先生的作品,稍微过激一点的就会被查禁,不能发表,因此,这幅版画既不能直接用颂扬的文字,也不能专刻鲁迅先生的头像。经过思考,他决定以鲁迅先生对黑暗势力进行斗争的有力武器作为画面的主体,即笔、书、墨水和灯。
鲁迅先生正是用那支犀利的笔,撰写了大量的杂文和其它文章,才使黑暗势力恐惧万分。他那支笔,已经不仅仅是一支普通的笔,而是匕首,正刺向敌人的胸膛;是投枪,正发挥着无穷的威力,令敌人胆寒。对于追求进步,追求革命的青年来说,鲁迅先生无疑就是一把高擎的不灭的火炬,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照亮了青年人的心,为青年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这幅作品最后构思是这样的:在墨色的背景中,一本翻开的厚书上,放着一只水瓶;书的右下部,是一只老式的鹅毛笔;翻开的书的左页上,是一幅木刻作品;右页上,用简笔描绘几个向前搏杀的古代武士;妙的是,书的右边,一盏既像是油灯又像是火炬的上部,用粗细不一的线条组成一个大圆形,可以看出,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发出万丈光芒;更妙的是,几乎是全黑的墨水瓶的正面,雕刻了鲁迅先生的一个脸部的头像,看起来像是贴在墨水瓶上的一张装饰图案,不经意的人可以认为是一个商标,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鲁迅先生;这张鲁迅的头像,用笔简略,随意的宽窄不一的黑框中,只用几笔粗墨描绘了鲁迅先生的浓黑的眉毛、眼睛和胡须,脸部清癯,却极富神采,惟妙惟肖,寥寥几笔就抓住了鲁迅先生形象和神态的显著特征。
赖少其将这幅画含蓄地取名《阿Q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