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宽赴德国艺术交流学术报告

　　作为东方艺术的典型代表，中国传统绘画分为三个大的类型，包括人物画、山水画和花鸟画。某种意义上讲与西方的绘画类型相类似，从这一概念而言，中国山水画就相当于西方的风景画。但和西方风景画相比有一定区别，因为西方风景画表现的是真实的自然风景，而中国传统绘画受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表现“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不一定是很真实的表现自然，而是经过了画家主观情感处理以后进行表现。唐代画家张璪提出一个绘画创作理论叫做“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意思是指对外表现大自然，但又不是完全真实的表现自然，“中得心源”指的是画家对大自然的主观感受，强调自然美在向艺术美转化的过程中，艺术家内心的情思和构设是不可或缺的。

　　西方风景画的写生是在某一个角度对着一个视觉范围的自然风景，在一定的光线下，一定的时空关系中，表现真实的风景。比如印象派画家莫奈画的教堂，同样的一个教堂，他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光线下在同一个角度来画它，这就是西方绘画对风景画的一种创作方式。这个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符合人一般的视觉规律。而中国山水画却不是这样，比如说中国现存最早的一幅山水画——《游春图》，表现一群春游的人，是一个很大的场景，有人群、瀑布、山石、树木等诸多素材。还有一幅《千里江山图》，从它的题目就可以理解，它表现的是很大的场景，但“千里”如何表现？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然而作者把不同的场景根据层次组合到一起进行意象表现。更典型的是宋代画家夏圭所画的《长江万里图》，他把万里的长江景色表现在一幅画里面，所以他就把不同地点的特征集中到一起，根据中国人对宇宙自然的理解，表现一种“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人对自然的一种理想的境界。这就是中国山水画的表现特点。

　　中国的山水画有着悠久的历史，现存最早的山水画是展子虔所画的《游春图》，距现在将近1500年历史。在历史悠久的演变过程中，山水画有很多不同的发展阶段，一开始是比较粗略的，技法不成熟，画面很简单，到宋代又画的比较写实，后来又比较强调写意。山水画在最初是作为人物画的背景而存在，到隋代以后山水画变为一种独立的画种，因为绘画载体的发展，这时山水画主要画在丝绢上，因为丝绢本身的局限性，导致技法表现相对单一。直到宋元麻纸的出现，可以展现不同的笔墨效果，技法也越来越丰富，这一时期中国绘画技法的发展有一个很大的飞跃。

　　另一个角度讲，宋以前的画家创怍山水作品，多半都是民间画家，宋元以后，大量的文人名士介入到绘画创作中，以绘画的方式寄托一定情操或抒发一定理想。他们具有很深的文化修养，并深受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在山水画当中追求一种“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精神，他们不表现社会中繁杂的社会关系，表现一种宁静的自然与内心的淡然，这表现在山水画当中叫做“出世”思想。另外由于文人画家具备很深的书法造诣，中国绘画水平在这一时期达到了成熟阶段。

　　明代以前，书画用纸经历了麻纸、皮纸、竹纸等发展阶段，特别是唐、宋、元、明时期，竹纸和皮纸广泛用于书画创作，而明、清以后宣纸的普及，相比竹纸和麻纸可以更好地表现笔墨干湿浓淡的变化。工具材料的演变不仅适应了新的创作技法需要，更重要的是为创作者提供了进一步开拓探索技巧、丰富艺术表现力的可能和条件，也促使这一时期把文人画推向了鼎盛。但由于文人画家过重的强调笔墨，一味的摹古，或在摹古中追求变化，却较少地观察自然，描写具体感受，这也导致山水创作的程式化，使山水画趋向衰落。此时也有部分画家为脱离程式化的藩篱，积极探索一种“非正统”的面貌，与传统文人画家形成一种形式上的对立。

　　中国绘画的发展与时代的发展有着必然联系，时至今日，中国当代绘画百花齐放，山水画正处于一个从传统绘画向现代绘画转型的历史时期。作为我本人来讲，我一直专注于山水画创作，和古代文人画家相比区别在于两点：一是知识结构不同；二是所处的时代不同。古代的文人画家是用传统的古典文艺思想来作为艺术创作的指导思想，而像我这一代的山水画家则是用当代的观念来进行创作。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如何对待自然环境，古代文人画家讲究“出世”思想，长期脱离现实，把绘画变成一种纯主观的表现形式，这与现代人的审美是有差距的。现代人的审美是与自然环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是一种“入世”的思想。所以现代山水画家主要表现自然的一种真实感，而这种“真实感”就是源于写生，写生的目的就是通过对真实的自然环境的描绘来抒发自身的情感。在我现在的写生创作中，既追求中国传统绘画“天人合一”精神，同时也追求个人风格、精神面貌和个性的突出，当然这也是现在所有画家所共同追求的，如果一个画家没有自己所要追求的风格和精神面貌，那与其他画家也就没有区别，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多年以来，我一直从事焦墨山水的创作，所谓焦墨山水是一种区别于传统水墨山水的独特绘画形式，不需要水的调和直接用墨画到宣纸或麻纸上，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充分发挥用笔的特点，不受任何干扰，直接抒发自身情感。这在中国山水画的表现形式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当然近代大师黄宾虹先生很多地方也采取焦墨的形式，但他是采取焦墨与水墨结合的方法进行表现的，纯焦墨的的绘画形式是没有的。张仃先生采用的就是纯焦墨画法，我的绘画风格与张仃先生有一定的继承关系，但风格又不一样，张仃先生是把焦墨引入到写生，而我则是把焦墨引入到写意。近年来我的焦墨作品在美术界、学术界得到一定的肯定，参加了各种展览和邀请展，坚定了我对焦墨山水继续探索的信心。当然这作为个人风格在中国传统里面还是非常小的一点，还需继续努力，继续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