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风淳朴：陕北写生游记

　　崔振宽

　　二零一二年十月十八日，我参加完山水画家梁耘的画展开幕式后，赶往志丹县与先一天到达的刘文西老师一行二十多人的采风团会合。小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三四百公里路程，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去陕北乘长途汽车，第一天只能到达距西安仅一百多公里的铜川，第二天天不亮就去抢购到延安的车票，弄不好还得再等一天。一九七零年我第一次去佳县，从延安乘敞篷大卡车，有些路段黄土半尺厚，车在土雾中颠簸一天，傍晚到达时，一个个土人互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现在车速快了，效率大大提高了，但是，路旁的美景一闪而过，拍照片就来不及，更不要说写生了。

　　十九日清晨，从志丹前往吴起县。吴起是一九三五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第一站，这里的“胜利山”是当年红军打胜了长征最后一仗的地方。乘车经盘山路到达山顶，逶迤延绵直至天际的黄土高原尽收眼底，景象十分壮观。在吴起住了两天，参观红军长征胜利纪念馆，到附近村寨看了高原秋收。二十一日到定边县。这里是陕北革命根据地的边城，属沙漠戈壁地区，车行其间，明代长城遗址随处相伴，稀疏的村落和星星点点的包谷垛错落其间，显出塞外风光的几许苍凉。二十二日到了横山县的塔湾镇，这是一个隐藏在黄土高原沟壑中的小山村，一条清澈的小河，滋润着这里干涸的土地。山沟蜿蜒曲折，红叶正浓，车行至沟底，突然唢呐齐鸣，鼓声大作，村民们预先听说刘文西要来，组织了腰鼓队来迎接。

　　说起腰鼓，以安塞最为有名。其实陕北几个地方的腰鼓各有不同，有的以在黄土高坡上踢黄土扬尘为美，有的以激烈的摇头摆腰见长，有的以快速的跨跳取胜。在无边无际的高原上一个山窝窝里，一群生龙活虎的男女青年，吼声震天，彩带飞舞，激越的情感宣泄，把衡山腰鼓的特点表达的淋漓尽致。二十三日，到了靖边县的小河村。这里是陕北一个典型的山沟沟。四周梁峁起伏，沟岔纵横，半山上一个土墙围起的院落，附近有散开的几间老窑洞，殊不知这里竟是昔日转战陕北决定解放战争命运的地方，置身其间不禁肃然起敬。这里也和吴起县的胜利山一样，在当年的遗址上大兴土木，几十米宽敞的石阶直通山腰，巨大的广场中央竖立着高大的雕像。我于是想，如果在遗址的旁边另选场地建设，当年的遗址仍保持苍凉壮伟的原貌岂不更好。

　　二十四日，我们到了安塞县楼坪乡魏塔村。据说这里是县上要保护的老村子，目前原貌保存完整，现在已是几个艺术院校的写生基地了。村子坐落在一个宽敞的山沟里，几十户人家依山势而居，多半是石头箍的窑洞，靠崖边也有土窑，大多有土围墙间隔成一家家的小院，有的以栅栏为门，但很少有修门楼的，在陕北大约算得一个日子还不错而又不太富裕的村庄。村子收拾的还比较干净，不少人家在窗台墙头还摆放着盆栽。关中农村以生产麦子为主，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石磨，碾盘则是一个村子有几盘供大家共用。陕北吃杂粮，家家门前都有碾盘，磨子反而很少。农村现在粮食加工多用机械，近年来大量的碾盘、石磨、石槽被城里人收购，给现代化城市装点了些民俗文化气氛。在两家村民的土墙上看到了两座昂首仰天的石狮作怒吼状，造型古朴可爱，是用以镇宅的，可见城里的文物贩子还没有深入到这里。

　　陕北民风淳朴，到村里写生，可随便串门拉话，有时窑门洞开而无人，在院子里画画，主人回来也不介意，还递烟倒水拿苹果。也有些地方的人，商品意识加强了，见到画画或照相要收钱，弄得很尴尬。魏塔村民对常来写生的外地人习惯了，已经进入常态，你画你的画，我干我的活，互不相扰，倒也自在。陕北农村家家养狗，而且狗大都很厉害，前天一位女画家被狗吓得摔了跤，今天还有点破。魏塔的狗见的世面多，见来人摇摇尾巴以示相好。

　　近十几年来，农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量中青年外出打工，然后在老家兴建新屋。上月去甘肃秦安县写生，有些村子大量老房子闲置着，不少已成为废墟。现在农家盖新房，追求时尚，外墙贴白瓷片，门楼贴红瓷砖。有的当地政府在建设新农村过程中，整村新建搬迁，要求房子统一大小、统一高低、统一式样。有了“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却没有了“文化工程”。画家们似乎都有“审美癖”和“怀旧癖”，在农村面貌的巨大变革中，对“美”的缺失的兴叹，也只能是发发牢骚而已。

　　听说像魏塔这样的老村子，在安塞还能找到几个，政府准备保护下来，建立写生基地和发展旅游。我于是想，在今后的改进发展中，窑洞里可以电灯电话，彩电冰箱，自来水、抽水马桶，尽量现代化，而外观尽量保持与环境协调的自然状态不是很好吗？恐怕也是异想天开的一厢情愿。当天下午，又到了一个叫峙崾岘的老村子，和魏塔还有点不同，但也大体上保持着原生态的面貌，实在很美。

　　以上两个村子，喜得图二十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