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宽
我每次走进石英的画室,总是先看墙上挂的新作,而每次看到的作品总感眼前一亮,再定睛凝目、细细品味,然后才坐下来喝茶,和她一起“谈画”。
10年前,我第一次看到石英的画是她画的速写。当时,她在陕西省国画院研修班进修山水画。她把秦岭山麓那些不起眼的山头沟坎画得苍苍浑浑、朴朴拙拙,很有生气,给我印象极深。接着在不长时间里拿出了一批大幅的很有分量的水墨习作。画黄土高原,画重山密林,构图丰满,笔墨深厚,有很强的力度感。其间她几次到秦岭、巴蜀山区写生,很多人面对实景写生时如何处理笔墨与造型之间的矛盾都是一个难题,而石英却画得非常轻松自如、苍润兼顾、松透而有力,笔墨十分生动。随后的几年中,石英大胆丢开已有的成法,开始从别人的影子中往外突围,做着各种尝试,画出了多种不同手法、不同效果的“创作”和习作,重彩和淡彩、丙烯和水墨、写实和写意、大画和小画,并且成功地举办了个人画展,得到画坛大腕和观众的很高评价。
我曾在石英的画集序中写道:“艺术风格的形成是画家成熟的标志,也是画家自我价值的体现。风格是在长期实践中自然形成的,不能强求,也不能速成,但这并不排除画家追求个人的艺术面貌,形成自己艺术风格的意识的自觉性。”
石英最宝贵的品格是眼界高,悟性高,并且始终把寻求自己独特的风格面貌的自觉性摆在首位。她以当今全国山水画坛的现状为参照,在多年的实践中不断有了新的突破,取得了新的成就。这在最近的新作《2005窑。门》系列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石英的《2005及2006窑·门》系列首先是视角独特、图式新颖。所谓新视角,就是“从生活中发现美”。大家一眼都能看到的美不算“发现”,那是“共识”,必须要找到自己独特的“感受点”。山水画、顾名思义是画山画水。“山”、“水”皆“大物也”。自古到今的山水画大都是层峦叠嶂,峰回路转,开合繁复的大场面、大境界。当代画家很多人画窑洞,大都表现高原的雄伟壮丽,沟壑层出不穷,窑洞或点缀于山角原畔,或镶嵌于沟峁之间。石英却从一个全新视角,把高原上的窑洞拉近到眼前,于是镶嵌在高原上星星点点的窑洞通过她的“聚焦”,一下子占满了整幅画面。无独有偶,关中、渭北农村人们司空见惯因而也视而不见的“门”也就成了石英画面中顶天立地的主宰。如果是偶尔兴来,画幅小品玩玩倒也罢了,石英的《2005及2006窑。门》系列全是5尺6尺的大幅,给人以一种意想之外的“熟悉的陌生”之感。
“新视角”往往指的是题材,发现新的题材已属不易,而新“语言”的形成要比发现题材难得多。有时一个新的题材要搁置于心,等待发现新的语言,有时新题材与新语言先是朦朦胧胧,相伴而生,然后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慢慢地明晰起来。石英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和试验,然后才“突然间”形成现在的《2005及2006窑·门》系列这种单纯而丰富、清新而蒙眬、淡雅中有浑厚、具象中有抽象的个性语言,使画面达到了洇润苍浑、混混沌沌的艺术效果。
石英的画乍看起来,似乎与传统有很大不同,这是因为她和传统山水画的固有模式拉开了距离,也和很多山水画家的审美定式拉开了距离。仔细品味,她虽然舍弃了某些传统山水画的程式技法,但却没有舍弃“笔墨”。她基本是中锋用笔,线条圆润沉着,淡雅浑厚,画面上大面积的灰调子也是处处笔触清晰可辩,有些局部泼墨破墨积墨浑然一体,变化丰富,毫无涂抹或“制作”之嫌。画面在朴拙平实的气息中还散发着“洋气”,这正是传统笔墨的现代显现。
中国山水画历代以来就讲究“意境”,讲究诗意。现代画家往往讲“精神性”,讲“内涵”。我想这两者之间大致是相通的,相通之外也还有某种时代差异。从石英的作品中我感到了这种相通和差异。在欣赏和品味这《2005及2006窑。门》时,我就看到了它的多义性:它是平淡无奇的,是神秘莫测的,是对过去的怀旧和追忆,是对精神家园的亲和与回归,是对“现代化”给人们生活和精神带来诸多矛盾困惑的诘问,是对当代精神缺失的补偿,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幅实在是难以说清或者也无须说清的画。这“众妙之门”的后面,还会出现有多少奇妙景观,慢慢地走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