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方舟
最近看崔振宽画的一批山水小品,几乎幅幅精彩,不由联想到他作画的状态,那一定是一种心绪畅达、神清气爽,在心游万仞间驻足于一峰一石,一涧一溪,于是乎顺手牵羊,心随笔运,皴皴点点,不知不觉中一幅画落笔纸上。其间,笔锋的展转反侧、墨色的浓淡干湿,似经意又不经意。画家在随性而为中体验着书写的快感,在书写中体验着宗炳所说的“怡身”与“畅神”。一个艺术家,也只有在这种出神入化的境界中,才能体会到创造的愉悦与乐趣。
但要进入这样一种境界亦非易事,必得有两种工夫的修炼,一是对自然熟读于心,即古人说的“外师造化”或 “搜尽奇峰”;二是要有笔墨的深厚功底。而崔振宽在这两个方面都下过苦功。首先,他是靠写生起家,对自己所置身的地域有深入的研究,与此同时,他也重视案头功夫。而对于笔墨的体悟,必然要旁及到书法。不懂书法,无从谈用笔。如黄宾虹说:“欲明画法,先究书法”。“中国画法完全从书法文字而来,非江湖朝市俗客所可貌似。”黄宾虹六岁学画所得第一画诀:“当如作字法,笔笔宜分明”,这一儿时获得的教导使他受用终身。从崔振宽的笔法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与书法的渊源关系,他曾把笔墨比作“一个黑洞”:“无边无涯,无目无的,只有无穷的引力。数十年如一日,惟以练基本功之心待之”。足见,他能到今天这样的自由境地是与他在这两方面的长期修炼分不开的。虽属老生常谈,但在由传统延伸而来的这条路上,谁也无法绕道而行。崔振宽的艺术正是通过这种坚实的笔墨建立起来的。
与崔振宽往日那些焦墨山水相比,这批作品更具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效果。它充分发挥了水墨在墨色层次上的丰富变化,在苍润、干湿、浓淡的变换中,行笔如龙蛇,如游刃,使整个画面笼罩在一种“生动”的“气韵”之中。面不同对象,用笔也随之发生变化,在画《秋江雨霁》一类作品时,多以湿笔浓墨为之,而在画《太白积雪》一类作品时,则多以破笔焦墨加以表现。因此,笔墨的丰富和气韵的生动是构成这些作品的主要特征。
崔振宽在艺术上的建树主要靠的是那些恢弘浑茫的巨制。生他养他的那片皇天后土,同时也滋养了他的艺术。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崔振宽的艺术是以黄宾虹式的笔墨,创造了大西北浑朴、苍莽的气象。他心中的这一方水土,既是他的生存现实和经验世界,也是他为之景仰的神山圣水。因此他的画不能不令人震撼、动人心魄。崔振宽常以“干裂秋风”般的焦墨表现北方的山水,突显出一派大西北的大山水气象。正是这种大境界所特有的深沉、苍茫与悲壮,成了崔振宽艺术中一种主体化的精神建构,也成为他所追求的一种美学理想。
与崔振宽那些黄钟大吕般的大制作相比,他的这些小品山水如同一首首婉转的信天游,清新、明亮,给人以完美的视觉享受。它们虽然还不是崔振宽艺术的主体部分,但却同样可以体现崔振宽在艺术上所达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