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智
重情轻利
老师博采众长,思想宏阔,吸取了儒、道、佛三家的精华:儒,取其拿得起。老师有担当,责任感强,以教育学生为己任不遗余力,助人为乐,与亲友、学生共悲欢。道,取其看得开。老师顺应自然,不违天命,遇忧烦之事能以必然视之,以平常心态处之,以高屋建瓴之势审视之,视人生如戏台,将不顺、忧伤化小,化无。佛家,取其放得下。凡属人间种种耀眼的、诱人的及有所偏爱的事物,包括金钱、名誉、地位、美女、美酒、佳肴、香车、豪宅……甚至包括自己付出毕生心血研究的诗、书、画、文物,老师都能适时放下,对积怨新恶也能大度宽宥,不入心疆。正是由于老师将众家思想熔于一炉,才达到了这种尽善至美,旷达超人的境界。
天津市古文化街天后宫的院内有一条碑廊。当初营建碑廊之时,天后宫管理委员会主任蔡长奎先生想请启功老师为碑廊题写碑头,就对我说:“你是启老先生的学生,所以请你为咱们天后宫做点事,请启老题写"天后碑廊"四个字作为碑头,写一幅2×2尺斗方就行。经费比较紧,就给启老1万元作为润格,请你想办法促成此事。”我说:“这是咱们天津市的事,我理应尽力,但是不一定能办成。据我所知,老师不喜欢写"碑林""碑廊"之类的题字。我只能试试看。”
1998年3月4日,我到老师家,说明了题碑廊之事。老师回答道:“我写不了,给我一万八也写不了。你不是知道我不给人家写"碑林""碑廊"吗?”我只好说:“当然得尊重您的意见,您不愿意写就算了。”这时,老师家中还有其他客人,等他们走后,老师说了一句令我十分感动的话:“为你书法展赞助的那个人,不是想要我一幅字吗,这个我可以写。我现在就给他写吧!”几个月前,我曾向老师提起过,我有一个学生谭学增,大力赞助我举办书法展,因此,我曾经请老师给他写一幅字作为答谢,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老师写了一首何绍基的诗:“我爱阑干架,横平似水流。量来三四丈,曲折不胜秋。我爱阑干里,流萤照寂寥。倚阑人不见,清露上芭蕉。”署名之后,又加上“八十有五”几个字。
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不禁感慨:举手之劳,仅写四个字就可得1万元酬劳,老师却拒绝了;而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但帮助过自己学生的人,老师无偿地书写了一首诗,而且是四十个字的作品,代我回报了朋友之情。这就是老师的情操:重情重义,淡名轻利。
老师家中墙上长年贴一字条,上书:“谢绝拍照”四个字。但于我是例外。我曾在家里与老师多次合影,老师都欣然允诺。1992年秋日的一天,我又带着相机专程来老师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需要,而是前两次照相,都因为我的相机质量太差,照得不清楚,心里非常别扭,这次是特地新买了相机,前来补照的。告知老师来意,老师说:“好!但等我刮刮胡子再照。”老师曾经说过,不刮胡子见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可这是家庭照,合照对象又是自己的学生,本可以随意不拘小节,但老师还是坚持到卫生间刮完胡子,才与我合影。过了一会儿,其内侄章景怀先生突然说:“姑父,您上衣没扣好,领带也耷拉下来了。屋子又热,您还不如不系领带了。”景怀的话提醒了我,我接口说:“刚才照相时是不是这个样子?”老师马上说:“甭管刚才,再照一张就是了。”于是我重又与老师并坐在一起,在老师衣服整齐的情况下,合照两张,直到我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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