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
与秉伏共事多年,知道他能诗擅书,诗写得有灵气,字写得也秀气。最近又见他有画作发表,盖“五十后学”闲章,好饭不怕晚,出手便有,不呆不滞,会意传神。笔底流美源于心,这大概与他的悟性和学养有关。都说诗书画相通,信了。
秉伏的花鸟写意,追求的是中国文人画的情趣和意境。乘物以游心,与自然对话,赋予花鸟以文化的精神,抒发自己的寄寓和情感。尽管我不懂画,对秉伏的画却一见钟情地喜欢。于是便向他索画,秉伏对朋友一向豪爽,痛快应允。
月余后的一天中午,秉伏开车拉我去他家选画。案头上摞着20余幅新作,他一幅幅翻阅,每幅画的灵感捕获、创作经过,都介绍得详详细细。但翻到其中的一幅时,却只简单说了一句:这是一幅苍鹭,便匆匆而过;而我则心为之一动,有灵犀相通之感。翻阅过后,他向我推荐了一幅白头翁、一幅大鸡图。我说都好,很喜欢;不过更喜欢那只苍鹭。秉伏闻言,神情略显不舍,讪笑着说:你的眼真毒,那也正是我最得意的一幅。于是他细说这幅画的创作详情
一日黄昏,酒后微醺,突然有了作画的冲动,心悟手应,笔随意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用淡黄颜色点睛。就在这一刻,他暗吃一惊,那只苍鹭竟然与自己对上了眼神,好像要诉说什么。他甚至想不出恰当的语句作题款,生怕破坏了画面的意境。以后再画,方知灵感不可复制,怎么也画不出那样的神韵。
我说:君子不夺他人之美,那你就留下吧。秉伏说:别,难得你喜欢,一定带走。说不定还能逼我寻求突破,迈上新的台阶。就这样,我夺了他的最爱,外加一幅白头翁,一幅大鸡图。听人说,如果有人从鸟窝中拿走几枚蛋,鸟儿就会很快再补生几枚。但愿我的夺爱也能催生秉伏的创作力。
常言道,以文会友,是人间一大快事。秉伏对于朋友索画,不是应酬一两幅了事,而是潜心静气,作得二十余幅,悉供朋友挑选;关键时刻,还能忍痛割舍,将至爱爽快相赠。这样的际会,这样的友情,叫人温暖,叫人快活。由此想到,从兰亭曲水流觞的群贤聚会,到金圣叹与文友树下的“以谈为乐”,再到梁(思成)林(徽因)家客厅里的文化沙龙,中国文人那些以文会友的轶事,传为千古美谈。今人好说: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我倒是以为,文化和精神的相濡相染,才是滋补友情的长效有机养料。
秉伏五十后学画,能否大器晚成,在我看并不十分重要。我喜欢他的画作,更欣赏他对文人传统生活方式的热爱和坚守。传统的中国文人,生活中离不开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在当今电子文化的背景下,网络如全知全能的上帝,鼠标一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们不必再寒窗苦读,博闻强记,学富五车,也不必一笔一画苦练书写,几个字母敲下去,一连串的文字和词组便滚滚而来。如此久而久之,人们难免有脑怠于思,有手不能书,从文化的参与者创造者退化成傻乎乎乐呵呵的看客。这并非危言耸听,日前就有消息说,教育部颁规小学要设书法课,许多学校却因师资短缺而泡汤。待到连文化人都对文字只能认识不能书写的地步,对文明将是多么大的损失和倒退!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文化田园的回归,不妨像秉伏那样,从重操笔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