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学的奠基者张葱玉

　　黄坤峰

　　张葱玉先生生于1915年，卒于1963年，名珩，字葱玉，号希逸。他出生于浙江湖州南浔的收藏世家，张氏为南浔收藏大户，张葱玉的祖父张钧衡，字石铭，于浔溪支流鹧鸪溪畔置地建适园，取汉张季鹰适志的典故之意，自号适园主人。后移居上海租界，在苏州河河畔建了一座中西合璧的庭院，与缪荃孙、柳诒徵、沈增植、罗振玉、王国维等相往来，结淞社和希社，交流书画、金石、碑帖古籍等。曾自编《适园藏书志》，其中就著录有大量宋版书、元刊本、名人稿本及批校本。

　　张葱玉的伯父张乃熊是张石铭的长子，字芹伯，又字芹圃。他继承家风，专注于藏书，仅黄丕烈校跋本就藏有82部，并编有《芹圃善本书目》。张石铭的第七子乃骥，字叔驯，亦为古泉收藏家，为上海古泉社及古泉学会创始人之一。

　　张葱玉就是生于这样的收藏世家中，他的父亲张乃骅为张石铭第四子，字仲平。葱玉4岁时，仲平就英年早逝，之后张葱玉一直跟随祖父生活，一起欣赏古书画，5岁便开蒙读书，家塾中以书画幛壁。张葱玉虽年少，却喜欢生活在老人圈子中，故与之相往来者多为收藏大家或书画名家。

　　1928年，张葱玉14岁，祖父张石铭去世，给他留下的，除了200万和上海大世界的地皮，还有一部分字画收藏。其后，他寓居上海，当时的上海“冒险家乐园”粗野、诡谲的色彩已经退去，“东方巴黎”的面纱正在揭开，传统文化与摩登社会交织其中，张葱玉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方面浸润着中国传统文化，另一方面享受着摩登时尚。

　　读《张葱玉日记》 ，我们可以看到这位收藏家的两面性。一方面他“嗜赌如命”，最著名的事例就是他曾输掉了上海市中心半条马路的房产。即便是妻子剖腹产后，他仍然猜诗谜“于福开森路朱宅，负610元” 。张葱玉在日记中大量记录了自己的“赌途”，不但记载了输赢的具体数目，还会记下赌博的项目——麻将、桌球、赌棋、诗谜样样皆能。赌友除了亲人，还包括圈中好友。赌博的地点也并不固定，有时在自己或亲友家中，更寻常的是在甲子社这样的会所中。

　　从《张葱玉日记》可知，除了赌博，他另外一半的精力都用在鉴藏书画上。他痴迷于书画，终日奔波于藏友家中，也有一些藏友、书画商会带上作品请他品鉴。这种方式无疑延续了明清收藏家一贯的作风。不同的是，当时上海还会经常举办一些绘画展览会，张葱玉常与圈中好友穿梭于这些展览会中，品鉴书画。如某日，他就与庞莱臣至大新画展，并说虚斋翁认为二董轴不真。正因为上海当时火热的收藏之风，让张葱玉身边聚集了大批收藏家、书画商，形成了一个“海派”收藏群落。当时的书画商如叶叔重、孙伯渊、钱镜塘等都视张葱玉为衣食父母，葱玉先生常常豪掷千金，买下大批书画。他也与当时上海的收藏家如庞莱臣、吴湖帆、狄子平、曹大铁、丁惠康、孙邦瑞、潘博山、黄宝熙、魏廷荣、许姬传(思潜)、许思源、王伯元、徐伯韬、盛耀祖、盛恩颐、王选青(季铨、纪千)、项季翰、徐俊卿、徐邦达等相往来，一同探讨书画，这个群落对上海乃至整个中国的鉴藏圈都影响深远。

　　张葱玉收藏字画毫不吝啬，常常一掷千金，这也使得他拥有了大量的收藏，其中不乏传世名品，包括唐代张萱《唐后行从图》、周昉《戏婴图》，宋代易元吉《猿獐图》，元代李衎《墨竹图》、赵雍《清溪渔隐图》、颜辉《钟馗出猎图》、倪瓒《虞山林壑图》、方从义《武夷放棹图》等，收藏的明清画作就更多了。1947年，郑振铎将张葱玉的藏画编印成《韫辉斋藏唐宋以来名画集》 ，在书序中，郑振铎力赞张葱玉“学邃见广，目光直透纸背，伪赝之作，无所遁形”，足见张葱玉眼光之高。

　　张葱玉先生将多年来收藏过眼的书画作品集结成《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 ，其中收录的2200件的书画作品，正说明了张葱玉先生丰富的鉴定经验。这些鉴定经验也让张葱玉先生形成了自己对书画鉴定独特的见解。很多人都认为书画鉴定高深莫测，但在由著名鉴定家王世襄、启功先生整理、校订的《怎样鉴定书画》 中，先生开篇便言“书画鉴定是可以学会的”，他举生活中的例子来说明。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有特点，熟人听发音便知他是谁；每个人写字也有他的特点，时间久了，一看笔迹便知是谁写的。看古代书画道理亦如此，熟悉一家风格，就可做好对这一家作品的鉴定。

　　那么鉴定书画的依据在哪？在《怎样鉴定书画》中，张葱玉先生也给出了答案。他认为依据主要分成主要依据和辅助依据两方面。主要依据包括书画的时代风格和画家的个人风格；辅助依据主要关涉印章、纸绢、题跋、收藏印等等。而这些依据，又有其深厚的学问在其中。

　　除了这些实物中的依据，理论知识也至关重要。如历史知识可考证题款中的年号；文学知识可辅佐对书画中文字的解析。

　　张葱玉先生这种主要依据与辅助依据、实物与理论相结合的鉴定方法实质上是对前人鉴定方法进行了理论总结。前人的鉴定文章多为收藏著录书，其中不乏有鉴定意见，却未形成理论。而张葱玉先生是第一位将方法落实到理论的鉴定家，当代书画鉴定的大师王世襄、徐邦达、启功等均受教于张葱玉先生，可以说是张葱玉先生开启了当代鉴定学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