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江
从认识顾桐山先生初谈起合作《红颜百态》的想法,距今有一年了,整个系列这一百零一个(湘妃是姐妹俩)古典侍女画作,历时冬春,今天终于完成了。
所谓“百美图”之类,前人不乏大作,诸如“四大美人”、“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之类,凡此种种,实在容易掉进“被传统”、“被艳俗”、“被插图”的模版里去。如此“正统”的题材交由我这样另类的画风来折腾,看来不弄出些新意是说不过去的。所谓《红颜百态》的“红”,在我眼中是“落红”的“红”,是“红尘”的“红”,欢快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怅然时“半江瑟瑟半江红”,当然要红得独特、新鲜、感性而优美————关于这些,在我近年《游园惊梦》和《西厢·惜香》的个展之后,有了点一脉相承的小信心,也想过把瘾。顾先生所拟文稿严谨具体,几经修改,我细细读过,看得出颇费了很多心思,他又是性情中人,说好任我天马行空自由发挥,时间上也够客气和宽松,不受约束。虽然知道百张画作耗费时间精力极大,更要创新求变焕发新意,我慎重考虑之后终于应允下来。
这个专题历时数月的创作,都是我在中山陵的画室中深夜固定的时间里创作的,原因一是白天杂事繁多,画务忙碌,二是想定时定点,力求保持作画时情绪和状态的统一。在我的想象中,那些古代的传奇女性,无论是帝后妃嫔,才子优伶,佳媛名妓,骨子里都应是风情女子或至少曾经风情万种过。一定要抛掉那些刻板、模式、重复、谨慎的老图样,我于是定定神,从容下笔,努力琢磨出一个个心境中作为“女性本身”的《红颜百态》吧。我故意弱化了历史背景的符号特征,那些或雄奇滂沱或婉约悲情的典故传说渐渐模糊成字幕般的小小借口,我转而强调这些女性的“人”性情韵味,强调她们作为一个个独立画面下的美丽的主角。如今,她们正被理想化、被象征化,游离于阆苑仙境和人间烟火之间,她们应该性感妩媚,应该千姿百态,而下笔应该大开大合,应该性情洋溢,我以自己最典型的桃红、花青、重彩的写意手法描绘她们,红的要“桃花乱落如红雨”,青的要 “雨过天青云破处”,彩的要 “姹紫嫣红全开遍”,也算没有辜负了《红颜百态》这么纯粹而妩媚,丰富又暧昧的主题。
从十一月到四月,在深夜的南京东郊,我蜷坐画室里品读事关这些奇女子的文章典故,下笔勾勒着眉眼唇腮,簪花发髻,腰臀纤指,在堆积如山的纸墨之间经历了窗外的落英缤纷、冬雪纷扬和春花烂漫,灯光亮到黎明,累了坐卧画案,也算是“夜夜绘红妆”————现在想来,也是蛮有情趣和意境的事。日复一日,画室里的几株盆花开了又败,撒进画室的阳光攀上满墙的画纸,在一个个美人的眼眸处掠过,这时,我深感到一种作为从艺者的纯粹、崇高、美好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