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标篆刻琐谈：浪漫的古意

篆刻作品《百折不回》

　　□魏春雷

　　三十几年来，书法大潮澎湃向前，篆刻裹挟其间也是风潮迭起，“观念”“形式”层出不穷。从刚开始的一味印宗秦汉到关注明清流派印、宋元官印，更有“韩流滚滚”的时风，所谓的写意印风、新概念篆刻、圆朱文印等都曾各领风骚。如今的印坛真正是群雄逐鹿、异彩纷呈，各种风格济济一堂，百花齐放，组成了印坛百花园的满园春色。

　　在这林林总总间，来自淮安的中国书协会员、南京印社社员吴自标的印多少有些另类。从他的印中依稀可以想见他凝神运思、治稿操刀之际的那份淡定从容，在不无躁动迷惘的当代印坛，他的这份优雅倒着实有些“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的意味。这份淡定从容绝非从风格上可以简单地推出，踵武汉满白文、圆朱文、官印、黟山黄牧甫等风格的不乏其人，清晰可见的是其间的安排与布置，但未必从容。印到底是印，游刃于方寸之间，“纤微向背，毫发死生”，怎能率尔操觚呢？简单地移花接木，效果绝难理想。吴自标的印是“惨淡经营”的。他在用字上极为用心，注意单字的造型，也注重组合的效果，施之于印，并没有让头舒足或委曲求全的感觉，而是更完整地保留了字本身的趣味。他的印是安静的。安静需要秩序感，印章的秩序感，或可理解为文字及其排布的整饬，也就是所谓的印化。这种整饬不是表面上的屈曲排叠，而是内在的协调。他除了注意在用字造型上的协调统一外，对边框的处理、边框与文字的关系也没有忽略，在用刀上更能一以贯之，所以读他的印总会感受到一种自然天成的韵致，而其艺匠经营反而不露声色、隐而不见了。吴自标的印是安排的，又是天然的，可谓以安排求从容、以人巧胜天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匠心独运，是“既雕既琢，复归于朴”，是大璞不雕。

　　十几年来，吴自标的印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也没有彻底地改头换面。如果说他的早期作品还因求自然而偶有荒率之失，那这几年已经从中理出头绪，风格日趋精整纯净，极少芜杂。随着修养的日益深厚、技术的日臻完善、功力的日渐精湛，吴自标的印越来越有味道。这种味道是自然流露出来的，从他的印面上看，没有哪一笔、哪一刀是为味道量身定做的，但无论是篆法、布局还是刀法，又无处不体现着这种味道。他显然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地在对古代文字和印章做形貌上的追摹了，而是从印材的质地、色泽、纽制、装饰到边款图文构思、章法刀法，乃至后来的朱钤、墨拓、边款、印屏，都可以看出他心仪的是古印当日的风华。古意之所以让人迷恋，并非因为年代的久远，而是因为它里面蕴含着丰富的信息，对社会生活审美意识的全息反映，古意之初定是生气勃勃、自然天成的，并非我们今天所见到或理解的样子。通常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同样也可以说，只有时代的才是历史的，就如旧体诗，好诗会引起人们的共鸣，不在于产生的年代是汉魏还是唐宋。启功说：“仆尝谓唐以前诗是长出来的，唐人诗是嚷出来的，宋人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诗是仿出来的。嚷者，理直气壮，出以无心；想者，熟虑深思，行以有意耳。”我们无法置身唐代，但诗并非唐人的专利。无论是“有意于佳乃佳”还是“无意于佳乃佳”，关键不在有意还是无意，而在佳还是不佳。吴自标在他的印中有意而不刻意地酝酿着他心驰神往的古意，又明显带着鲜活清新的气息，让人既感陌生又觉亲切，而这陌生与亲切或许正是其印的价值所在。

　　小时候快乐是简单的事，长大了简单是快乐的事。红尘俗世，真率质朴远比八面玲珑难能可贵，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富诗意。吴自标的印，其气度上的淡定与从容当源自其情感心态上的真切与平和。若要概括我对吴印的印象，我愿意说：浪漫的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