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赐：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

　　作者：谢天赐

　　人类历史的长河慢慢的流淌到现在，传统文化的精髓已经溶入了我们的遗传基因，不自觉地形成了我们的行为习惯，也自然地影响了人们的思想意识。然而，我们毕竟是客观地生活在现代。“物质到精神”，不管人类如何的主观唯心主义，也不得不受到现代科学文明的左右和影响。三寸金莲穿着人造革；穿着长衫马褂饮着三聚氰胺的牛奶；明媒正娶通过电脑进行传宗接代；彬彬有礼演变成了见面就亲，离了没有。这就是客观现实，不与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一方面是五千年的文明史，一方面是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现代的信息量要“云计算”。哥白尼的“日心说”将人类从主宰宇宙的神坛上拉下来；达尔文的“进化论”将人类主宰地球的神坛上拉下来；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将人类从自我主宰的神坛拉了下来。我们的视野已伸展到了宇宙遥远空间的黑洞，看到了光线在拐弯。物理学在原子中发现了另一个宇宙，在细胞中看到了微观世界，感受到了植物的情绪，听到了动物的语言。我们人类还可以复制自己，甚至在猜想论证时空遂道。这一切不能不影响我们的思想覌念，然而，传统意识与现代观念也不得不闷烧在每一个现代人身上和灵魂里。所以我们的思想，我们的行为无时不刻的在这两者间游弋跳动。

　　传统是习惯，现代是演变发展。

　　中国画数千年历史，高度发展已形成自己独特的表现形式。笔墨技法程式化、规范化，铸成了顽固的审美习惯和理论体系。这种程式和规范更是来源于传统中国人静观的、内省审视的传统审美价值观。我们纵观历代绘画的林林总总，千姿百态。而取其断面集中放大，就会发现大多面目雷同，手法抄袭，死板凝固，毫无生气。其实质是缺乏重新审视传统的胆色和勇气。

　　我们中国画家，血管里流着传统的血液又呼吸着现代的空气。中国画强调笔墨结构。线是什么？先人强调书写性的，有节奏的，主观的情绪化的笔迹程式化的组合。西方更多的认为线是物体的轮廓。而大自然中线也许是马路的裂缝，也许是一根绳子、一条蛇、一棵树。再看看绘画中的线是渗透在宣纸纤维里水与黑色的微粒。这样想来这根传统的程式化的“线”太束缚了，让我们无法任意的舞动，任意的讷喊、呼号。去表现现实生活中的时代的感受。

　　绘画中，线的表现力是伟大的，或许人类第一幅作品就是线描一一岩画，原始人“艺术家”远古时就认识到简约的线能表现事物的基本特质，能具有刺激观者感觉和情绪的力量。不能否认中国画的传统博大精深，笔墨结构并不等于单纯的物体结构。主观的线是生命的冲动，也能创造思想，激发想象，阐述哲学思辩或弦学佛意。线有曲直粗细长短快慢，不要受一波三折的审美定式局限。线，其实是运动的轨迹，有形的和无形的。火车的轨道是长长的线，而火箭高速升空的是极快速的看不见的线。而我们的“视线”更快，亿万光年遥距的星系通过电子望远镜一眼即达。这种现代的意识和认知无不以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我们的传统观念，让我们无法迴避掩盖否认。

　　我们传统的“易经”是研究宇宙人生的现象和道理，他不是天书，他与我们现代的探索科学研究不谋而合。哲学理念方向基本是一致的，他认为世间万物对立的两个方面，阴阳相生相克互为推动。宇宙万物一切都在阴阳相生相克中不断地变化演变，以阴阳动态平衡而存在，失衡、冲突、产生。相合物之生；相克物之亡。也即所为的天人合一。我们无法超越自然，我们人类生命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产物。“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自然并不能自动的成为艺术美，而艺术家的情思和构想在艺术的转化过程无不受到现实客观认知的影响和限制。

　　一根平直的横线，我们觉得是平静、稳定、安全、向往；一根斜线，我们会觉得不稳、不安、危险、迴避。一根曲线，我们会觉得流动、跳跃、激动，视线还会跟着无限申延。这种感觉现象是上帝创造人类的时候渐渐的为我们生存而完善设计的。在现实中我们用眼睛去观察不是看到无数的宇宙线么，海底微生物轴体形式的图象线；叶子和海星都呈二元平面的放射状线；格栅式线的蜘蛛网；颱风、洋流显现了螺旋式的线。这些自然的客观现象给了我们艺术家不可否认的影响和启迪。

　　“笔墨跟随时代”这是很多人都在说的非常流行的一句话。学习入门可以师从，当我们拿起画笔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并不是“师从”，而是有感有情的激发。你的一招一式被你平时里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所左右。你所有的素养、才情都被你的习惯毁了。

　　观念影响行为，行为的重复养成习惯，习惯的组合就形成了你的个性你的艺术风貌。艺术命运就被你的个性所决定。因而“观念”成为了焦点核心。观念的形成组合会被家庭出身、成长环境、知识结构、机遇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深深的影响着。

　　中国传统美学从远古的图腾文化开始，巫术、宗教，原始歌舞野蛮疯狂简单的表达。夏、商、周青铜器到灯绳时代，暴力、狩猎和浓烈的宗教色彩还是处于一种原始的审美状态。至先秦诸子百家回归理性。儒家主张中庸、宽恕；道家老庄追求境界升华，无为空灵，自然即美。此时图腾与教义交织，规范的理性与迷信浪漫互相交织与冲撞。想象混沌丰富，情感热烈豪放。人与兽同时呈现，缤纷五彩、琳琅满目。魏晋时期玄学兴起，佛学也开始进入人们的生活中。石窟壁画表现苦难、沉重阴郁煽动人们皈依天国，匍匐在巨大、智慧、超然的神像脚下。

　　至唐代历史好像突然拐了一个弯，社会体制、艺术审美独领风骚。山水画贵气富丽，青绿山水色彩浪漫多情，还开辟了工笔花鸟画的新途径。唐代的书法艺术对花鸟画也产生深远的影响。以至五代到宋院体，而元代水墨花鸟开始人格化，宣纸的使用改变了写意的画风。而中国画本身就具有“文学性”，抒情写意已成为写意画的核心。这已是文学修养和写的技巧所决定的。

　　可以说明、清的文艺思想对我们当代影响至深。资本主义思想的萌芽，封建社会发展到了鼎盛时期，物极必反，思想观念也出现了新的启蒙。古典传统美学也开始动摇、瓦解。渐渐地也开始了世界的交融，西方的科技文化艺术思想，当代的艺术思潮，观念艺术、行为艺术像海啸一样荡涤了五千年文明的国度。再加上我们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坎坷和阵痛。八零年后，开放改革，百废待兴，经济疯长，我们的艺术花园更是百花齐放。各种风格流派，各种主义交杂糅合、分离重组。

　　我们再罗列一下二十世纪西方审美的一些概念，也许对我们有否参考意义：形式表现主义、心理美学、自然实用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符号学结构主义、现象学、分析美学、后现代……

　　对于传统，我们要继承、发展。我们要回头看而不要回头走。当然路在你的脚下，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况且“条条大道通罗马”。传统中国画强调写意性，崇尚中锋用笔，追求笔线劲健、苍润、圆厚、自然灵变。墨随笔，笔随心，心随意。“意”是人的头脑对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是感觉、思维过程的总和。这个“意”应对于世界和社会，哲学、政治、艺术、宗教、道德等较系统的看法和独立见解。而这一切会影响你的审美，会无时不刻的导演控制了你手中的笔。艺术生命依赖于艺术家独有的思想观念和性格特质。

　　笔与墨，随情随意，心中有象下笔没有象。激烈的感情流泻。不管中锋、侧锋，横扫卧出。不必计较“笔笔有出处”。转折逆顺，抑扬顿挫，纵横姿肆，随意生发，环环相扣，浑然天成。在激热酣畅的淋漓中显示力的美，力的和谐。水与墨相互冲撞，喷洒、堆积、重叠。还要敢于用墨，不怕黑沉沉。这黑不是没有阳光，那是辉亮至极而黑。这黑不是空洞无物，而是汹涌澎湃无法容载至极而黑。这黑演示了万物聚化、万物生化，那是宇宙深处冥冥的永恒的黑。

　　中国画可以“不择手段”，吹云法、弹雪法、胶矾法、宿墨法、甚至用手指画。我们还可以拓展一下：皱纸法、扎染法、油染法、纸筋法、拼贴法、水拓法等。还可利用各类物质的物理化学性能相互催化：撒盐排遣法、吸收沉淀法、水冲法、各种加剂法。画面还可利用空间分割、局部剪裁、立体构成、解构构成、打散构成、点构成、面构成、线构成。或强烈的黑、白、灰对比组合。或改变视觉，放弃解剖学、透视学。概念重组，打破平衡，强化视觉冲击力。

　　中国画“画气不画形”、“舍形悦影”大象无形。意象是自然神质与画家神质的相融性，“迁想妙得”。大写意，形神高度统一，高度概括、删繁就简、精炼晶凝。并不是逸笔草草、粗略率率。有意识的将各种因素推向至极，既乱不乱、既雕既琢、返扑归真。“无法有法，有法守法，守法破法，破法无法，无法之法为至法。”

　　2O12年10月于广州火炉山下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