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虫:王老师,我们上期采访您“抽象”的时候,也谈到抽象水墨这一块,这次是就当代水墨艺术做一个专题,在整个当代水墨艺术中,你的关注点是什么?
王小箭:还是抽象这一块。水墨的话,我觉得在某种程度来说,它是作为一个话题来谈,如果按照材料来分类是不科学的,从美术史的角度来说,也很难说是一个科学的分类,如果说分类的话,从时间、空间上可以去区分,油画是从材料上来分的,像里面的丙烯都不算了,还有装置等等。水墨可以作为一个话题来谈,现在都有一些用油画画山水这种中国题材的东西,杨卫办过一个展《山水有清音》,最近叶永清在成都当代美术馆做了一个展览《赭石集》,那么这个东西怎么算?还有影像这一块,比如说用水墨做的动画。
艺术虫:大家谈水墨的现代性转化的时候,有很大一块是从水墨媒材的突破展开的,解放它的“物性”,把它的文化属性等等消解掉,作为一种纯粹媒材解放出来,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进行转化和突破。
王小箭:我觉得这个有点作茧自缚了,因为水墨这个东西的话,已经被传统定性了,首先是它在传统里面被确立的,实际上它是从写意、大写意画过来的,没听说过水墨是从工笔过来的,那么“写意”纯粹从技术上讲(不讲什么意境、观念、思想这些),实际上就是讲求一个偶然性,从绢到熟宣到生宣,这里面是走向偶然性。用绢和熟宣,笔到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不会出现这个偶然匀染的效果,尤其是水在生宣上,想要让水墨停住,必须摁一下,使毡子直接吃进去,这样出来的和拿线勾出来的区别就是一个偶然性,这在画荷花里是很明显的,很多东西是靠匀染出来的,这就是偶然性。那么说神来之笔、巧夺天工有自然属性,是自然散开而不是人工的,那么这和中国画讲究的“活性”是一致的,不喜欢僵的东西。画人要形神兼备、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还有满地风度、用笔要活,指的都是要有活性,不管是画人还是用笔都不能死了,这就是水和墨已经绑定了,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你让墨汁平铺成一块黑板,那就体现不出来水墨的特点。还有草书和隶书、楷书,行草和隶篆,那么行和草主要是体现偶然性,大家都是行草,没有隶篆,也没有真(就是楷书)。
所以我们看最后发展的一个是生宣,一个是草书,一个是写意,这里面共同围绕着一个偶然性和活性。在别的地方如果不是用这些东西(水和墨、生宣、笔、行草),那么这个怎么讲?比如说,张强画的那种,就是在人身上画的就比较充分地体现了偶然性,这个怎么再去拆解它,这个拆解不了,拆解完了就没有关系了。
艺术虫:基于解放水墨媒材的物性,这里面有很多影像或者是装置、行为等去进行水墨创作的,您怎么看用水墨去进行这些探索?
王小箭:我觉得它没有自己特殊的必要性,无非是要沿袭传统这一块,根本问题还是一个身份焦虑。今天可以选择东西太多了,为什么这么人去选择水墨呢?作为一个个人选择什么都没有关系,包括你选择不做艺术也没有问题,但是对于文化建设来说,或者是文化反思来说,那么水墨它为什么要单列这一项,除了一个民族属性、一个传统属性没有其他的。那么西方可以放弃油画去搞装置、搞行为、搞影像,这个影像可以完全跟油画没有关系,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跟这个水墨绑定呢?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来说,艺术家选择什么媒材都没有关系,这里面唯一绑定的就是民族属性,而且你越绑定的话,你的民族属性就可以说越悲哀了。你还是照着西方的镜子看自己,为什么没有一面自己的镜子呢?从自己的镜子里看绝对不是一个水墨,我们看的镜子里面、我们拍的照片、我们的生活里有多少水墨的痕迹?我们真实的生活或者王林叫做“中国经验”,你在使用什么材料、去怎么表达,我觉得最简单的就是照相,照相就是不折不扣的生活,我不是说不能搞别的艺术,这是生活,是你的现实,那么在这种生活中你应该是什么样的艺术形态?“笔墨当随时代”,那个时候笔墨是作为一个表达手段,主要是表达手段,现在的话就是摄像头之类,还有几个人用笔墨写字、画画了?写字基本上是键盘,你怎么能够说笔墨呢?
艺术虫:也就是看不到水墨的必然性,那么将水墨投注到现实生活、个人经验上来,也被认为是水墨介入当代现实,介入的比较好的,大多数是非常个人经验化的创作,对这个部分你怎么看?
王小箭:我觉得作为一个材料,不管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没有一个材料是有特殊意义的,具体某一个人喜欢某一种笔法,喜欢某一种风格或者是趣味那是个人的事情。如果说统称为都市水墨的话,每一个艺术家个人,他的个性都值得尊重,那么作为一种展示、一种现象表述我觉得没有问题,但是作为理论探讨我觉得“都市水墨”这一块,还有“都市禅”,这就是一个假问题了。像我刚开始说的,我们做一个静物展、素描展,都没有问题的,专门讨论素描教学、素描画这都没问题,但是真正从美术史、从文化角度值不值得去谈?有几个理论家是专门研究素描、研究静物的?一般都是以考生的一种参考来说。
艺术虫:也就是说,传统水墨这种当代化的努力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能不能进行这种转化?
王小箭:这个问题,不管它成不成,艺术家作为个体去尝试是有意义的,毕竟是属于实验,做错的话,也没有关系。在西方所有的实验,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它就是一个假定,完了去证实它,有的时候是因为假定错了,有的时候是因为证实过程错了,有的时候是因为有一些环节没有弄对,包括很多因素。但是从整体上来说,我觉得它主要就是一个身份焦虑问题;还有一种的话,就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中国符号吧,在西方全球化理性当中来谈;再有一个是从市场化或者是传统市场的需要来说,中国人欣赏西方的系统比较差,特别是现代这一块,那么水墨经过一定的转换,还保留有习惯的趣味性,水墨自身带的趣味性,那么让一些国内民众、藏家喜欢和接受。
艺术虫:水墨当代化的努力,最大的困境或者说对艺术家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王小箭:它是一个话题,不是一个问题。抽象是一个问题不是一个话题,还有像影像、装置、行为,都不是一个话题,它是对艺术进行的深度质疑。装置刚开始就是一个现成品,现成品本身能不能成为艺术?是对艺术本质的一个追问。比如行为,它里面加入时间性,那么空间艺术能不能加入时间性?加入时间性有什么区别?抽象也是一样,能不能没有形象在里面?
但是水墨这一块,你说对应的全世界有没有类似的艺术上的问题,其他国家没有。而画的像不像的问题,就是用不用形象,这是全世界都会遇到的问题,能不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艺术的媒介,能不能现成品摆在这儿就是艺术了?这在全世界都是个问题。
艺术虫:现在谈论水墨的话题比较集中,甚至也有的说今年是当代水墨的一个元年。您认为这几年水墨升温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王小箭:我觉得更多是一个市场的问题。还有一个民族的问题,随着中国崛起,水墨是文化里面的一个国粹,好像有了它就有了中国的属性一样,这是一个方面。再有一个方面,天价的油画、现当代艺术作品,还有举牌的市场操作,可能导致了一些藏家对这些的失望,又转向另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