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东
石刻拓片作为中国收藏史上辈分最高的品种之一,自隋有捶拓,宋见收藏,历来为贵,仅宋拓《麓山寺碑》及《画像赞碑》两种拓片,明代的转手价就高达黄金百两。圈内称拓片为“黑老虎”,通俗的说法,黑指墨拓,身价高过老虎。还有一说,造假者心黑如虎,一不留神便会落入虎口。
相比各种碑拓,面积巨大的摩崖刻经更容易被拓片收藏者忽略,它们自古以来依附于山崖岩壁,除非山崩石裂,或像当地村民开山取石那样将尖山摩崖刻经毁坏殆尽,作为司空见惯的人文景观,很少引发收藏欲望,等到有所意识已经为时过晚,因而越显珍贵。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人开出高价收购铁山摩崖刻经拓片,最后发现不是买不到,而是根本没有。于是有人想到了仿制,先做成木制模板,再造出假拓片,由于缺乏岩面经过风化所导致的石头质感,很容易被识破。
上面所说尖山和铁山,均属山东邹城北朝摩崖刻经范围。古称“邹县四山”的北朝摩崖刻经在中国佛教和书法两界都占有重要地位,已被国家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相比尖山摩崖刻经仅存部分拓片,铁山摩崖刻经的命运要好得多,经过近十五个世纪的漫长岁月,全部刻经九百四十四字,仍存七百九十五字。然而,即使保存尚好,随着自然风化加剧,也是一天一个样儿。说到对中国书法发展的影响,邹城北朝摩崖刻经贡献巨大,曾被包世臣誉为“大字鼻祖、榜书之宗”,为历代书法家朝圣之地。启功先生晚年最大的心愿便是来此一观,看看石头上面的笔墨艺术。
虽说书画同源,但画家来看的始终很少。而著名画家张大华不但来了,还应邹城文物局恳请留了下来,为邹城北朝摩崖刻经创作出近百幅前所未有的经文拓片画。史无前例的大胆创举,给拓片收藏带来的震惊不言而喻。而在捶拓时有意放大的白宣上作画,给张大华留下的也不仅仅是难得的创作空间。
与所有碑刻不同,邹城北朝摩崖刻经拓片格外难拓,大字如斗不说,在剥蚀严重的花岗岩石面上,每拓一下的力度都要恰到好处,要留住自然风化所形成的特殊肌理,凸显出无法复制的历史时差。期间风大不行,下雨也不行。对于画家而言,要想在经过捶拓后纸筋断裂、纸面凸凹不平,托裱后纸张过水、纸间浆水结层的大幅拓片上进行国画创作,不比完成一张摩崖刻经拓片容易,常常是画儿没画完,从拓片上脱落的细密岩沙已然撒满脚面。
作为拓片收藏新品种的邹城北朝摩崖刻经拓片画,因其所独具的文物与艺术双重价值,刚一展现,便引起收藏界和美术界的极大兴趣。拓片本身价值不言而喻,问禅释义的绘画解读,不仅使摩崖刻经这种古老经典的文化载体多了一种新的文化传播方式,也将禅画的意境借助经文拓片的形式表现得字画并重。透过字义新解,让刻板单一的黑白拓片变得异常有趣。如墨拓四字的《德悟一原》,画里一人一桶一水,看似寻常生活所致,却见人物思想瞬间,如何汲源之水,如何成善之本,又如何淡化一己之欲。大德自悟,何处无明镜。《察》拓一字,扇遮半面,自己挡住自己的眼,是丑是羞还是无颜以对,早知心里藏鬼,又何必白日招摇。为自己盘算越多的人,眼睛退化也就越快。一个字当作一部摩崖刻经去体现很难,一个字当作一幅画去画同样不易,如同《禅》字十二笔划,拓片画中哪个人物不是字外生意,自成形象,各有所思所为。亦有《善》字如伞,凭空一撑,晴遮阳,阴挡雨,有心而为,何愁不知所举。同为一《善》,画中小树早已高挺过人,低头浇水者仍独自倾盆,前人栽树,在此一浇,百年树人,同样离不开这些源源不断的人间关爱。不同拓片的同音一字,缘画家不同于《心》的别样感悟而妙笔生花。或举手放生,凭借小鸟儿的翅膀放飞一颗拳拳爱心,那一刻的满纸无声,让我们听见自己的心动;或临水背手一立,放眼望去,舟行多远心就能走多远,才会明白做人的大境界,从艺的大自在。以众心回味自我,然后反观万物,画家一念之间,每幅拓片都活了起来。
说到邹城北朝摩崖刻经拓片画的难画,张大华坦言,首先是拓片难得,难在唯一,一字一画,历史责任与创作压力同样沉重。有评论家指出,为了这一次穿越千年时空的艺术合作,他不仅做到了下笔不负先贤,收笔不负历史,对于中国拓片收藏理念同样是一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