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诗人不受人待见了。反正这几年,我这个曾经写过一些诗歌的人,不再自诩为“诗人”。
许多曾经痴迷于诗歌的人,大约都有着与我一样的心态,不再迷恋诗人的光环盖因诗人多与穷困潦倒、蓬头垢面、恃才放狂、自命清高、格格不入等词汇联系在一起。于是,索性改头换面,大到总经理,小到艺术总监,压根不再提当年写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正当诗人混得不怎么样的时候,“画家”、“书法家”倒是越发有些“大放异彩”。君不见报纸上天天有书法展、画展的消息,参展者大都有些头衔和来历,有国际的、世界的甚至宇宙的什么学会、研究会,有会长、理事、秘书长,听来都挺吓人。更吓人的是他们的字画,动辄就是几千几万元一平方尺。当然了,这金额吓得倒我这样的穷人,吓不倒房地产商,吓不倒某些“颇有雅兴”的官员。现如今,附庸风雅的人多了去了,办公室、住宅、饭店,甚至专以麻将揽客的茶馆、咖啡厅等等,似乎不挂几幅字、几张画就没有文化似的。往深里说,人家这叫做收藏,谁叫咱生逢盛世来着,盛世收藏嘛!
前些年到南方旅游,每到一家酒店、餐厅,都挂满字画,可谓艺术无处不在。席间,总有现场拍卖的环节,有时画家、书法家本人还会亲临现场签名、合影之类。他们的头衔不可谓不多,所获奖项层次不可谓不高,作品标价也很可观。但“答谢”和“酬宾”这个环节格外诱人,一般几百元、千儿八百的就可以成交,作者和买家都是欣欣然,各得其所。绘画我不太懂,书法我是从小就练过的,我就看不明白了,那歪歪扭扭的顶多也就能叫做字吧,哪里称得上书法?也真奇了怪了,这些年练书法、学画画的人太多,正常的路子练不出个门道来就剑走偏锋:什么左手书法、双手写不同的字;有的把笔加长到一两米长,还要站到凳子上书写;实在不行,那就来个长卷,洋洋洒洒以量取胜,反正有的是媒体捧臭脚。
我也是媒体人,前些年受朋友之托,去给一个“烧画”的人写点稿子。看其画作皱皱巴巴、东贴一块西粘一角的,与真正的艺术品相去甚远,于是好歹给他写了个小消息了事。那位“画家”颇有些不悦,让朋友捎话过来,最好弄个整版的专访,到时可以送画作一幅以作酬谢。我只推说我文笔不行,写不了大稿子,且对绘画是门外汉,怕把好东西给写砸了。殊不知,几年之后,一位年轻记者当真用大半个版的篇幅,给那位“画家”写了一个专访。
相比于书画家的自信,诗人可谓卑琐。在新的形势下,许多诗人已变身企业家、影视编剧、出版策划人(书商)等各种身份。说到出版策划人,现在全国有名的多是诗人出身。沈浩波以策划《明朝那些事》一战成名,先前也是个穷酸的诗人。师永刚当兵出身,诗歌小说样样都行,现栖身《凤凰周刊》,策划了很多有影响的书,诗歌恐怕是不再写了……他们经常以著名图书策划人的身份出现在报纸的文化版面,但他们的简历中很少出现曾经作为诗人的那段经历,不知何故。
书画论平方尺,诗歌论行。诗歌一行能卖多少钱呢?我不知道。反正书画家越来越富态,诗人越来越灰头土脸。展览是一种易操作的方式,书画炒作好了,卖出去就是钱;诗人就不行了,得自己买书号、花印刷费出诗集,顶多印个千儿八百本,印了也卖不出去,只能送给要好的朋友。
我挺佩服那些发了财还不忘记诗歌的人。大连有一诗人,写诗时没写出什么名堂,后来做生意发了,再回头像模像样地出了一本诗集,又出钱邀请了国内一干诗人、评论大家开个研讨会,一下子声名远播。近日,其诗集又翻译成外文在国外出版,据说引起了欧洲同行的关注。这样的成功范例,只可艳羡,不可模仿。
我有一位诗友,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一些小诗,每有见报,都要发短信给各位好友,请大家品评。他不是那种视诗歌为生命之人,但作为一种业余爱好,他对诗歌始终不离不弃。受了他的感染和鼓舞,每逢重大事件,如汶川大地震、60周年国庆等,我都用诗歌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似乎又找到了从前写诗时的美妙感觉。
书画装饰的是门面,而诗歌装饰的却是心灵和梦境。
诗歌是不可替代的,伟大的时代一定更是需要诗人的。
(作者为作家,《海燕》文学月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