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胜天：千帆堂的原生态

　　汤胜天[微博]

　　大凡有成就的艺术家可谓：大视觉、大思想，才有大作品。千帆堂近况如何？让我们过目一番，很有意境。

　　听说，过去的千帆堂坐落在虹桥西侧，由于虹桥机场的扩建。千帆堂不由自主，又客往崇明的庙镇，迁至岛上，租地百亩，种养循环，耕读两全，大有白居易的“水上篇”的意境；文人墨客，喜作“游戏”皆有“游戏人生”之称。庙镇有条宽阔的公路叫合作公路，两旁树立着高大的水杉，高大的水杉，已经穿上油绿的新装，一条清澈的河道，悠悠荡漾，金黄色的油菜花开的香气袭人。我们驱车而行，这里的空气犹如天然氧吧，无一关上车窗，游目神畅——过了村委会，司机的车速放慢了，说转弯便是千帆堂，远远地看去，路口立着一块招牌，这块招牌没有什么标新立异的设计，只是一块铁皮打造，很普通，突然车中一人惊异的说：“老汤让我们太失望了，一块千帆堂的招牌里却有错字，招牌字也能写错，那是文人的羞耻，“乡村俱乐部”怎么写成“香村俱乐部”呢？”在座的默认了，没有再去多加评论，原因很简单，毕竟要客随主便，应该有宽容的心态，何况还想吃顿美味的农家饭菜，错就错吧。司机张师傅发话了：“你们错了，香是一种文化，是农耕文化之本，文人们的最爱。大伙儿们惊讶了，这是司机的谈吐吗？张师傅笑道：千帆堂里有十七八九香，二十六回味，谁能全部发现？我就送他一瓶好酒，保证回程，每人送到家。”“十七八九香”是什么香？“二十六回味”是什么回味？何以见得？听说庙镇曾经佛事繁荣，庙宇连镇，香火甚旺，如今已无一寺一庙，何以见香，要不，千帆堂里有香堂？

　　车子倒是可以停在千帆堂前，千帆堂的建筑也颇有新意，草木砖所筑，设计者有点水平，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茅屋，有点像英国的农庄。顶尖尖的，斜坡翘陡，披盖着海草，虽有年轮却不见脱落，层层厚实，此屋冬暖夏凉，原生态也。

　　到了门前，晋西风格的榆木大门，两旁木刻着一副楹联，石绿的淡退加之宽木板的年轮，风吹雨打，日照夜露，很古董。细眼一看，便知是主人的字体，上联写着：鸡鸭鱼肉米勿忘菜根香，下联是：琴棋诗书画刊长流文字味，款：千帆堂胜天书。好家伙，我自信惊喜：一眼就找到了六种香，六种回味。走进客厅，更是不为想象，岛上还有这类玩家。厅的正南，一排玻璃落地窗，对面一条溪塘，塘中种着未醒的莲荷，塘上架着板桥，对岸柳桃相夹，红绿相映。有一草亭，四周无栏，亭后，几十亩梨花漫舞，鸡奔狗叫猪嚎，那长颈脖、红额大白鹅好像比狗更起劲儿，举头向天歌，似乎在告诉主人，客人来了。客厅特别宽大，东面立着十二条屏风，屏风上用黄绢画的是桃花源记，乍一眼，有袁江、袁耀的遗韵。憾无款，想来为主人所摹。屏风前一张大案，案左，有炉，有盒，有瓶，瓶中三件银具，此物为香客所拥，真是玩家也！案右，有笔、有墨、有书卷，有石蒲一盆。十分洗心。中间一把明式，高靠、如意首圈椅，惜无人坐。左有茶几，右有琴案，一茶一壶，精致石瓢，紫砂物件。揭开壶盖内款千帆堂监制。琴案上，一把无弦古琴，此琴当为悬挂，何为横卧？这张蕉叶琴面上刻有三字“听风雨”。疑似，唐怀书所书狂草，好一个引人入思。我一拍脑门，笔香、墨香、书卷香、石蒲、沉香。回过神来，西面墙壁挂着一组镜框四件，左右对，上披下中堂，好一派明式装饰。对联有点吴湖帆的笔趣“五载归来饱香味，不曾辜负菜根香。”上款渔洋山人诗句，下款胜天书。西面墙，有组壁炉，铁制件，十分完美，犹如欧露巴式。可见是上海老洋房的拆迁物，壁炉前一张云石圆桌，桌上烟斗、雪茄、烟缸，一对旧皮西式靠椅，很有“成就感”。

　　千帆堂的管家告诉我们，主人现在不常来，即便来了，白天在田里“指手画脚”“暴跳如雷”，严禁使用除草剂，让我们一锄一锄地锄草，费工又劳累，只有夜间才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喝茶、品香、写写画画。去餐厅入席吧，主人不在，香席没有香主、香厨、香女的敬香，就请大家吃个农家菜吧。咸肉菜饭、草鸡汤、东坡肉，黑毛猪就是你们看到在林子里乱窜乱跑的放养猪，螺丝头炒韭菜，野生甲鱼，小龙虾，马兰头拌香干……还有新酿的“五谷吊烧”。有酒太好了，酒乃天地之尤物，作用于人的心神，有酒就有故事。听说过茅台，五粮液却没有听过“五谷吊烧”的故事。多年前，四川有个酿酒世家，随着大坝工程移民到崇明，这位老人很得意，想来，上海崇明人不会酿白酒，自己便支灶、支缸，发酵谷物，用传统的吊烧古法酿起酒来，自以为能卖个好价钱，诸不知，崇明老乡不喝烧酒，仅喝米酒。白酒飘香了一阵，却无人问津，惨了他，花了血本却留着自己喝。

　　千帆堂和万和堂有着忘年之交，万和堂堂主黄永玉老先生在京建堂之际，也是千帆堂动土之时。千帆堂里的格局说起来也是黄先生的设计，他在一本画册的扉页上画了一个大概，于是，胜天就在吴翟路上找了一片工业用地，开河挖渠，筑戏台，建回廊，布庭院，从安徽的山里拆了一间民居，整合起来很有味道。这里来过许多名人贵客，“可凡倾听”的曹可凡曾在这里得到过黄永玉老人的一副四尺整张的人物画《贵妃醉酒》。那天，黄老兴致勃勃提下了堂名：“千帆堂胜天之居”。

　　私家花园的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为了安顿海漂艺术家的栖居，千帆堂改建为艺术家园了。诗人画家与酒有缘，千帆堂作画，往往会钤上一印，往往醉后“一杯未尽诗已成，诵诗向天天亦惊”。万和堂一酒惊世，酒鬼，老行尊，万和堂，名传天下。万和堂门前有个亭子叫侃亭，是黄老讲故事听故事的地方。千帆堂没有高高的围墙，没有侃亭，倒是堂主常常在村里闲转，去发掘点什么？酒的发掘就是在四川移民老乡家里找来的。酿酒人说：我说吧，酒香不怕巷子深，总会有人来找我。由此，他与酿酒老人侃个没完，崇明的水不适合酿酒，你把农夫山泉弄来，全部用稻谷酿酒太甜，味儿香没有层次，找山东的红高粱配西北的玉米，黄河上游的小麦，关外的小米，再加上秘方——本地的绿豆粉，用最原始的方式方法酿出原浆，喝原浆才是真正的好酒。我敢和天下的名酒相比，绝不逊色。“五谷吊烧”也就诞生了。没有地窖，怎样藏酒？没关系，藏在梨树下，埋在土地里，让人心醉。

　　在千帆堂，吃过了农家菜，喝完了土酒，已经醉了九分，也忘了去数那十七八九香，二十六回味。满载着酒香，每人一份的菜根香回到了喧闹的都市，隔日清晨，妻子从菜市场买来了青菜，我有惊魂之感，下意识的闻了又闻，好像只有尿素味，尿素香吗？我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