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国(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主席)
我熟悉的广东书法家大多是鲸汲豪饮之士,如曹宝麟、郑荣明、祁小春、陈志平、王志敏、李远东、蔡显良、靳继君、童志雄、朱圭铭、倪宽、刘宝光、谢光辉、吴慧平、方孝坤、刘佑局等等,无不善饮。记得几年前,有一次省书法评论家协会主席团会议开罢,我特地带上两瓶自己收藏的法国红酒,邀大家在广州珠江新城中一家餐馆小聚。哪知,菜未上齐,两瓶红酒很快喝光。席间,只听得小春兄呼道:“拿酒来!上点硬菜!”我一时抓狂,知道错啦,应当用这两瓶红酒换得两瓶五粮液带来才是。
书法家与酒确有不解之缘。西汉扬雄研究方言,又善于书法,是写奇字(异体字)的高手。他嗜酒如命,想跟他学写奇字的人,都知道要带上酒菜。
最早用书法展览换酒喝的书法家是东汉的师宜官。他在汉灵帝首次举办的书法大赛中,既可以写径丈的大字,又可以写方寸千言的小字,一举夺冠,名扬天下。可他就是爱酒,成名后常去酒家畅饮,却又往往忘记带钱,怎么办?于是,他在酒家墙壁上写字,然后传出消息。因名家墨迹难得一见,闻讯后他的书法粉丝便纷至沓来,但他要求给了钱才能观看。他算计着收的钱够付酒账了,就会将墙上的字迹除去。
魏晋时期名士风流,而名士断不能少了饮酒。《世说新语》中说:“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饮酒可以成名士、助书兴、成佳作。“竹林七贤”中的刘伶,便是“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的酒徒。而在“兰亭雅集”中,王羲之是在酒酣耳热、醺醺欲醉时,以蚕茧纸、鼠须笔书成《兰亭序》,遒媚劲健,似有神助。等他酒醒后反倒是“屡书不及”,完全没了神韵。
不过,纵观中国书法史,历数能饮又善书的书法家,其酒量之大、书法之妙、声名之高、人数之多,莫过于盛唐。张旭、怀素借酒逞狂:前者大醉之后“脱帽露顶”,以头濡墨,在墙上狂草;后者不守戒律,“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他俩酒后表现出真性情,有着疯狂、本能、目空一切的古希腊狄俄倪索斯式的酒神精神。贺知章醉酒后则爱在街巷中游荡,这时好事者便拿着笔墨纸砚跟着他求字,他高兴了便来者不拒,边吟诗边挥毫,草书大字,数纸立尽。他边写边问:“还有几纸?”最后写到纸尽诗毕方罢。
痛快淋漓的草书带来的快感,其实远甚于酒。苏轼酒量不大,但他说:“吾醉后辄草书十数行,觉酒气拂拂从十指间出也。”当然,书法家也会借酒消愁。南宋一心抗金的陆游,喝醉后就写草书,不过瘾时还在厅堂墙上挥洒。他不是靠酒而是靠草书,才将心中愁苦一扫而光。所以,书法家酒后挥毫多为草书。清代傅山、张迁禄、白玉蟾、李正华都是酒量过人的草书家。
小酒怡情,大醉乱性。书法家若是不分场合、对象、时机,狂喝豪饮,那可能酒醉失态,因酒逞凶,则会丢了面子,失了礼节,惹了麻烦。明代张电因善于书法得到嘉靖皇帝青睐,得以免试入京做官。一天,皇上召他书写古赋,写罢留他一起欢饮。哪知,张电一时得意忘形,竟然豪饮大醉,丑态百出。皇上看了连声大叫:“酸子而已!”吩咐手下,立刻将他遣送回去。所以说,书法家爱酒莫成“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