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谈两个方面问题,一是不要唯题材论,因为中国画是一个重意象精神表现和具有高度审美的艺术表现的画种,因此,不管什么题材,看的是它的主题精神和它的艺术趣味及境界,这是核心。再就是新题材也必须纳入到中国画的基本艺术表现形式和法道之中去创新。
■张立辰
有读者问,当今时代发生了变化,中国画亦多有新意,但尚有一部分画家画的仍是古人的画,点景建筑是竹篱茅舍,人物便是和尚道士或渔翁独钓,行旅是文士骑驴、挑夫随后,很少看到当今时代的影子,但是如果将现代建筑镶嵌在山水之中,却感觉不怎么入画,不像古代山水画中的建筑甚至竹篱茅舍那样自然与和谐,如何来看待这个问题呢?
中国画人本来就具备特有的哲理、文化思考和意象审美的眼睛,当代人在传承优秀文化艺术的基础上,应该有当代的眼光和思维,但是作为绘画种类总是应有姓中还是姓西的民族性问题,要在这个前提下来讨论创作题材问题。
我要谈两个方面问题,一是不要唯题材论,因为中国画是一个重意象精神表现和具有高度审美的艺术表现的画种,因此,不管什么题材,看的是它的主题精神和它的艺术趣味及境界,这是核心。我认为在题材方面,旧题材不是不能画,但是得要画出和古人不同的境界来。当然老式舟船现在还有,不只是属于古人,可以属于我们,当前属于我们的东西还是很宽泛的,有新东西也有旧东西,所以说都允许画,但是在都允许画的前提下,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题材问题,作者必须要赋予它新的主题精神,在艺术语言形式上必须创造新的笔墨结构。这很重要,要画出新意来是很不容易的,恰恰在最混乱的近现代出现了任伯年、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李可染等大师和不少能人。比如陆俨少先生,他把江南极平常的平远小景色画得很新鲜,很有方法,很有境界,跟古人不同;李可染先生“以西润中”这方面做得也很好,写生极有生气。不管是什么题材,要给它一个新的主题、新的思想、新的精神。潘天寿先生是非常典型的,他把石头、松树、雁荡山花组合在一起,雁荡山花虽然过去古人并没有特别地去画,但它毕竟是花花草草,花花草草古人过去还是画过的,石头总是大家画过的,但是在他的笔下,在他的胸怀当中,那已经不是一般的花花草草了,传达出的是他的人格气度和审美品位。他在艺术上有宏大胸怀,用起承转合大开合的笔墨结构布局方式表现画面的伟岸雄浑,这种精神既是他个人的胸襟胸怀,又是民族的、时代的,这给我们一个很大的启发:题材不一定画最新的,不是说画电视机、高楼大厦才能表现时代,其实高楼在世界上多少年以前就有了,也不是我们才刚刚有,时代精神并不表现在现代的建筑或现代的交通工具、电子仪器、原子弹爆炸等,说不定已经成为人类的负担,时代还不能完全用这些来代表,尤其是艺术,尤其是中国画艺术。我觉得最重要的,正如刚才说的潘先生的胸怀和思想,他将对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理解,灌注到他的笔墨艺术之中,给人以振奋鼓舞和审美享受,我觉得这才是时代精神的高表现,当然时代精神还可以表现在其他很多方面。我刚才说不能唯题材论,要给旧题材,即或新题材一个新的主题,使其在画面艺术形象中有现代性。
再就是新题材也必须纳入到中国画的基本艺术表现形式和法道之中去创新。我举个例子,大家比较熟悉的中国青年工笔画家何曦(如左图),中国美院毕业到了上海,他多年的创作我认为很动脑子,他基本功与表现能力都很好,他工笔的笔墨功力我觉得在全国都是最好的,当然还有别人也画得很好,他挺拔尖。何曦的画不是画得像宋人或元人,他没有完全在形式上学古人,他在线和色彩的运用上下功夫,很动脑子,画得既不失中国画本质,又把它用到新的题材和意境上,我觉得这才是中国画创新的一种,我不认为要完全以他为标准,但我认为他是在所谓创新当中很有表现力的一种,因为他的语言要素符合中国画的要求,有地道的中国画笔墨,他把中国画的技法技巧用得非常灵活,遵法度又超越法度之外,变化运用到新的题材毛皮、玻璃、花鸟等艺术表现上。比如说他画的玻璃(第十一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几块玻璃位置的错落以及结构,还有玻璃的透明和色彩,他是通过中国画的色彩技法和钩线方法并开拓了表现的空间;画面的上方加一个黑色飞鸟,我觉得这张画给人一种很新的感觉。玻璃前人也画过,但是他跟前人表现得不一样,他用花鸟的形式来表现他的思想和新的构想,表现得比较生动协调。通过这个例子,我想说新题材是可以画的,大楼也可以画,电视机也可以画,但是艺术表现语言、手法和审美观都应是中国绘画的演变发展,这才是中国画的创新,才可叫作中国画。不然画成西画就是西画的创新了,有的中不中,西不西,而又没有中也没有西。现在我是站在中国画的立场上讲问题,如果我不站在中国画的立场讲,中不中西不西也可以,只要符合审美要求就行,符合审美要求就是个艺术品,至于它是什么画种可不管,但是这不属于我们今天谈论的范围,界限还是分开的好。这就是潘天寿先生提倡的“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论的重大意义。
当前,中国画的创作中产生了不少优秀作品,但仍有相当多的画作缺乏创作意识,主题精神不够鲜明,构想简单、技术低下,还是在画题材,依赖制作工艺失之匠心的精准,倾心于新题材和特技亦无济,尤其花鸟画的创作,花鸟画的创作也最难。中国画怎么办?我们讨论的是这个问题,所以我一开始就讲文化观念文化立场,这个是首要问题,再就是中国画的深入传承和全面修养问题,还是根本,解决了这些,题材问题就不在话下了。所以说关于创新的问题虽然从题材谈起,我觉得已经比较清楚什么是创新了:第一是从笔墨语言角度,我前面讲到笔墨结构的创新;第二就是从题材角度,如何将旧题材、新题材都赋予新主题,画出中国画的新精神、新境界。
(本报记者庄燕琳采访,根据录音整理,并经作者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