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杨
乱象丛生
本文所说的“画坛”仅限于中国画领域,不涉及其它画种,以避免繁芜驳杂,言不及义。
自“八五新潮”至今,伴随国家经济活动之大潮汹涌,画坛由文化热点逐渐演变为商业热点,乱象丛生,深刻影响着画家们的创作状态与绘画取向。躁动之下,连一些功成名就的画家亦心性飘摇,本来能够画好反倒越画越差了,业界多有嗟叹说:“画的啥呀?都是叫钱闹的。”
哎呀,钱!画家钱包满了,画坛风气烂了。画价随着名气涨,职务越高名越大。一切皆是交易。通过交易实现利益最大化。一些天价画家,坐拥塔尖的明星画家,受商家、官家追捧而红极一时的官员画家、御用画家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给个县长、市长都不换。连年来,美术院校考生爆棚,盛况空前,画画成为令人歆羡的职业而趋之若鹜,画家有望成为最善于赚钱的能人而红极一时。
康熙大帝南巡途中,眺望江面上桅帆林立,船舶相连,问道:“这条江上有多少条船?”镇江金山寺方丈香磬禅师伸出两根手指说:“不多不少,两条船。”康熙再问:“一眼望去,江船何止百条、千条,怎么能说只有两条?”香磐答道:“一条为名来,一条为利去。”而今,众画家们不正争先恐后地拥挤于画坛名利场、江湖钓誉船么?
前所未有的市场机遇捧红了画家也毁损着书画,淡化其赏心悦目、怡养性情的功能而无限放大其商品属性。买家下个订单,拍上数百万元乃至上千万元、数千万元——给,画去吧!大画家必是大忙人,白天迎来送往,忙天忙地,晚上挑灯夜战,画钱而已。所画立意平庸,构图单调,笔墨概念,千篇一律。靠市场投机、商业炒作走红的画家,一只眼紧盯商家的钱袋子,一只眼紧盯官家的印把子。你说他俗不可耐,社会却乐得追捧。画价决定身价,画家堪比商家。你追我赶比画价,层出不穷小动作。画家庸俗化,市场泡沫化。少数画家玩世不恭,多数画家徒叹无奈。不同的人寻找不同的理由实行逃避——对社会道义的逃避,对自我内心的逃避,对艺术本体的逃避。
人说,这就是社会现实,撑死胆大的,肥了弄歪的,老实人永远吃亏,睁只眼闭只眼,凑合着混吧!人说,艺术被金钱绑架,历史上也是如此,聪明人赶时髦,老实人吃大亏……几乎所有的人都说,当代没有大师,也就玩玩而已,会玩才能赢。
没有大师也便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放纵,任凭贪欲极度膨胀,歪风邪气充斥画坛。市场运作成为常态,学术氛围焉能浓厚?商业炒作带给画坛的震荡是空前的、灾难性的,它联通一间间画室,惊扰着所有画家。它把艺术品变作商品,让画家的劳动服从于、服务于商业利益,彼此相互利用,抱团蒙蔽视听。它摧残良知,嘲弄公平,在年复一年的喧嚣中不知不觉地掘下陷阱,断送新老画家。老先生晚节不保,唯恐错失“最后一班车”而跟风炒作;青年画家更是慌不择路,躁动不安,稍微画得好一点便急于抢市场,人和画都显得俗不可耐。
对此,国画界的领导者也曾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曾经发出惊呼说“画价不能再涨了”。只可惜,话音才落,画价又蹿新高。我在动手写作此文时刚从一位朋友处获知,这位领导者今年的画价是30万元一平尺。我说:“这不可能,都是坊间瞎传。”朋友说:“千真万确,我刚给一位老板买过一张,30万元一分不少。”果真如此,画一张四尺整纸就是240万元,画家手快,一小时,最多两小时足可拿下。拿下什么?一张纸而已。但它堪比一栋房产,或是一位普通工人一生的工资收入。听起来如同神话一般,也所以坊间传为“印钞机”,也所以领导自己也以为出格了,惊呼“画价不能再涨了”!我相信此乃他的肺腑之言。其实,像他这种级别的画家要钱干什么呢?又不是商人,又无需扩大再生产,钱对于他们实在是多则无益。问题是市场的惯性如此之大,不断攀升的画价犹如放飞的风筝,只要绳头还攥在他们手里,则乐得看到它越飞越高,毕竟真金白银,钱来得太容易啦!
时至今日,作品质量的高低早已与价格无关,与心态有关,与修养有关,与艺术造诣有关。天价画家的画多数情况下不是用于欣赏,而是用于交换,用于特殊用途。画非画,家非家。文化人践踏文化,大画家狂炒画价。近乎疯狂的抢钱游戏,无论用什么样的托词、理由加以粉饰,只要是出于主观故意,只要是同商家合起伙来欺世盗名,则必定有悖于社会公理与文化良知。
无所不能
一些画家无才无德,凭什么大肆敛财?吴冠中先生看不下去,认为是机制出了毛病,“养了一群不下蛋的鸡”。官办画院,纳税人养画家,在体制上破坏公平竞争,是导致种种弊病的根源所在。既吃俸禄又吃牌子、台子,吃“大匠之门”,什么好事都占着,还不用坐班,还大把挣钱,卖画卖疯了还不用纳税,没人查税。我的天!怎么还有这种职业?是谁捧红了这种职业?
作品商业化,市场泡沫化,官商联手,左右画家的身价、地位,诱使更多画家舍本求末,把精力用在卖画上、经营上,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环境恶劣,逼良为娼,致使一些非常优秀的中青年画家也被弄得心灰意冷,去留两难,严重影响创作热情,更对青年习画者形成误导、诱惑。它的严重性还在于,谁都知道它、谈论它,甚至厌恶它,但谁也无可奈何。政府不屑管,美协不可能管,画家无力管。画家卖画放任自流,相互攀比水涨船高。价格背离价值,人为放大作品的价格属性,从而也放大贪欲,将绘画沦为资本游戏,画笔已成赚钱工具。可想而知,一个成天琢磨市场的人,他的画价越高,画的精神性越差。可是,在大众眼里他成功了,其“榜样”作用无限放大。一个本应奉献美的人却在贪欲无度的情况下向社会散布着恶俗,这是多么辛辣的嘲讽呀!世风不古,物欲横流,已使人们丧失价值的基本判断,没有原则,只知跟风。少数画家的为所欲为和多数画家的无奈无助从不同角度折射出整个时代的浅薄和低俗。
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提出,改革的攻坚点是权贵经济、权贵资本。以权谋私,权钱结合,疯狂掠夺、哄抢改革成果,一栋住房便可将一位普通百姓一生的劳动成果掠夺而去。同样,一幅天价字画亦可嘲弄一位普通劳动者的人生价值。天价字画的非理性运作变相增加着腐败的社会成本。商家买画送与官家,换取一个项目,比如一栋楼盘的开发,则最终售楼价格中必定包含当初买画的开销,从而将成本转嫁到购房者身上,由购房者埋单。相比楼盘的售价,一幅字画无论多贵,均摊到成本中则小菜一碟,商家哪里在乎?百姓何以知晓?
作家张贤亮呼吁有志之士都争取入党,然后争取提干当官,最好能当大官,有了位能、职能,才能最终实现势能——势能也即无所不能。纵观今日画坛,确有此等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