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丞(1898-1995)
寒舍珍藏当代山水画家作品甚多,尤以一套《卧游》最为著称。以各地名山大川为点,每点请一至几位名家各画四张。本国为主,兼及海外。其中,有“江南书画第一擘”(李苦禅语)之称的湖州98岁的画家谭建丞之四张画日本的山水最具特色。
不但画得好,其书法、题跋与景色本身并皆佳妙,故合成一绝。例如,所画《江之岛》题云:“江之岛,木板搭桥二百丈尽,一小礁石,登其上观海。闻铃声,知潮至而撤桥矣,需急返岛上。岛上有宿舍,昔游寓此。夜中祗聆海涛声,与栖鹘作老人咳声,尘心为之消尽。澄园。”此画其实仅比一般稿纸略大,读题、观画,神游其中,遂觉海天无垠矣。
谭建丞,原名钧,字澄园,后以字行。别署书画老人,晚颜所居为松石延年之室。浙江湖州人。国立东南大学文学系及江苏法政大学法律系毕业。曾任吴兴县一些中小学教师与校长,吴兴县教育会主席等教职;又曾供职湖州典业银行,任湖州商会会长,杭州商会秘书,浙江省商会常委等,又可算是商界人物。其实,终其一生对金石书画之兴趣最浓,用功最勤,成就也最大。所以,归根结底还应该算是艺术界钜子。
谭老在书画、篆刻、诗文、鉴赏上都有很高的造诣,是由于内外两个原因造成的。内因是其天赋。他自孩提起即喜涂抹,据称3岁时即坐在乳母膝上描仙人采芝图为日课。5岁开始临池,搦笔作书画从不知倦。从少年时起,即时常独自出入书画艺坊,见名家作品每留连不舍。有知其能者,请其作书画,亦不谦让。以人小故,抱于小凳上对客挥毫,旁若无人焉。以故,在乡里中有神童之誉。外因,师友的指点与切蹉也至关重要。谭老在《自述》中称:“后遇陆培丈(注陆培之)构新厦于马军巷,为邻居,缶老常客其家,因而座末,得聆绪论。”他曾对我说起,其伯父(注:谭吉卿)首次带他趋谒吴昌硕的情景。缶老叫他画,他就画,13岁小儿居然临事不慌,用笔流畅,湿中带燥,难怪画好后缶老奖励有加。白龙山人王一亭任湖州电灯公司董事长时,谭老任常务董事,常得聚首,在师友之间,时得切磋之益。《自述》又称:“所交流者多金石家,如潘廉琛、潘尊行、宋勉成、丁紫卿、李叔同、戚纪唐等。”为求深造,谭老曾于25岁时东渡日本,拜彼邦画宗师桥本关雪为师,又曾人东京美术专科学校为研究生。旅日期间,曾参加南画会为会员,又曾在白木屋举行过两次画展。
谭建丞的书法厚重端凝,颇具风格。自认为篆、隶两体不若楷、行。早年,他的书法颇得同里书家宋冕成之教导。宋氏认为:
学书者须先从颜鲁公人手,使骨肉凝固,然后继之以二王,使神流韵活。说来也巧,此三人均曾在湖州留有德政、遗爱在人间,故湖州人倍加敬爱。我曾问他:“赵孟兆页有印曰‘吴兴’,何以宋老与您不学赵体?”他笑答:“艺术界向重人品,老前辈勉励后学往往先从敦品进言。”这句话,表面上似答非所问,实具深意焉。
世人论谭老多推书画,他自己每称对篆刻用功最勤(见印例 104—106)。在《澄园印存》卷首有《自述》一篇:“回忆童年好嬉,往往取硬年糕切为印,搏泥巴以为钮。稍长,则交游者多金石家……抗战中蛰居海上,则交游者若赵叔孺、张葱玉、吴东迈、黄葆戊等,眼界日扩。中与邓君粪翁为最契,喜其刻画大气磅礴,殆亦性之所近乎。”综观《澄园印存》之印,果多缶庐与粪翁气韵,沉雄朴厚,自成一家。故《自述》所言“盖余一生只知所好者好之,绝不知分宗论派也。”
谭老向来认为从艺更当注重文学修养,否则终不出匠人范畴。他的金石书画都每泛出书卷气,也正显示其“满腹诗书气自华”的胸襟。
谭老又是个金石家、鉴赏家。我与谭老论交,就是从古砖瓦的研究开端的。文革中期,我出了一本《瓦当印谱》,意犹未尽,又开始研究古砖,拟他日出《砖甓印谱》以为姊妹篇。偶从陈左夫先生处见到一箱砖拓,大半曾经谭老题跋,论析得十分精彩。遂请陈氏介绍,专程赴湖州拜访谭老。蒙他厚爱,受益良多。当年景况,至今历历在目也。
谭老晚年,受到海内外交相赞誉,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美术家协会及篆刻研究会顾问,西泠印社社员,浙江省文史馆名誉馆员,湖州书画院院长,英士书画社社长,诗词学会会长。著作有《澄园印存》(澄园随笔)、《澄园诗草》、《怎样画葡萄》、《碧浪碑廊石刻拓本》、《壮游纪胜画册》、《澄园及门诸子书画篆刻选集》、《毛主席词篆刻印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