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谷(1929-1986)号老谷,浙江乐清人。自幼颖悟异常,好涂抹,喜读书,善属文。1953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今中国美术学院),留院任教于国画系。精山水、人物、花卉、书法,篆刻与诗词亦具很高水平。故其所作画,能综多方面学养,气韵不凡。秉赋特佳,自视不凡,不屑屑于前人范篱,每自出新意。才气横溢,为朋辈所不及。然待人接物,复极平易谦和。对学生及问道于己者,每逞其满怀热情。
1955年,所作《两只羊羔》在华沙世界青年联欢节获金质奖章。喜讯传来,全国振动。《人民画报》为此刊登昌谷之玉照,邮电部发行印有该画之邮资信封。社会如此相待,于当时真是绝无仅有。不意,此时之荣耀竟种下后来沉重之灾难。文革一开始,昌谷即因属“三名、三高”人士而遭种种打击,诬为“修正主义黑画家”。后更兼身患严重肝炎,身心交惫,不足花甲而遽然作古。我与昌谷 20载相知,一朝隔绝人寰。回忆昔年幽居谈艺,竟日不倦,不禁为之泪下。
周昌谷供职于美术学院,任教授;又兼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美协浙江分会副主席等职。1979年秋,我等同年参加西泠印社。 20年之间,曾多次观其作画,略知其理蕴。
人世之间,诸事每有巧合异常者,难怪前人每叹冥冥之中造化早有安排。当年,因昌谷兄能印而工诗,我曾求彼一画,并印、诗均其自作,且在题中写明。昌谷兄闻而笑曰:“乾良兄真会白相(白相,上海话犹玩也),如此绝妙之主意以前竟未有人提出过,此画我以后一定认真成之。”因我曾言明这一辈子只求此一帧作传家宝足矣,昌谷兄亦时时在念。由于彼此都过于重视故,反而迟迟未曾下笔。自1974年起,书画复起而逐渐成为商品。此后,每趋谒昌谷兄常见求画客盈屋坐,遂不敢复提前议。1985年底,我将赴日本讲学。恐到日以后友人索画无以应,拟练习画石斛以备不时之需。盖我系中药学者,自号药师,想药师画药也很别致。昌谷兄曾为我画过一纸石斛,拟求彼当面画一纸以为示教,以便我易于进阶。其时,我己四五月未见昌谷矣。一提此事,昌谷兄稍犹豫,即答应,嘱我翌日下午3时许再去。如期往,欣然为作画,并详言如何下笔。不意在百分钟中共来客六批,难以完成。至周夫人含英至,始告知昌谷因肝疾转重定明日一早赴沪人广慈医院治疗。初闻此,觉脑中轰鸣,暗骂自己大不该来,当即向昌谷提出:此事作罢,未完成之画由我带回,其他部分自行探索可也。昌谷兄无论如何不允,直待暮色渐露始得完成,我己汗透重衫矣。非因热,盖急且愧也。昌谷翌日赴沪进广慈医院,后即逝于院中。悲夫!
昌谷兄具深厚之传统国画功底,复吸取西方人物画之技法,更因才赋过人,遂形成自己画法与风格。昌谷兄喜用大笔挥洒,真有泼墨、泼彩之妙。用大块面色彩开拓气势,而线条之收结则严谨细心。无论墨与色、块面与线条,均求其多变、多姿。故作所画,粗笔纵姿之中透出潇洒娟秀,誉之栩栩如生实不为过也。
在墨法上,独喜泼墨、破墨。擅于掌握用水,故其画虽经多年仍感水墨淋漓,犹如刚刚画成一般。其于色彩,每用兼彩,故画面既清新明快,且富有变化。至于造型与章法,更是富有独创。再加以融诗、书、画、印于一炉,更觉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