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声
2014年岁杪,在国家博物馆举办的《丝绸之路》展异常火爆。其中,“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膊引起观众极大兴趣。这件蜀地织锦护膊,为国家一级文物,被列入中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名单。
时光倒流。1995年10月,中国—日本尼雅遗址学术考察队在新疆和田地区民丰县尼雅遗址一处墓地进行考古发掘。在清理到一个东汉末至魏晋时期的男女合葬墓时,发现了男主人的织锦护膊,它和弓箭、箭箙(音“服”,是用竹、木或兽皮做成的盛箭的器具——编者注)、刀鞘等放在一起,是在引弓射箭时系在射手臂膊上的,古代称其为“射褠(音‘勾’)”。织锦边缘镶边的织物是绢。织锦是五重平纹经锦,色彩绚烂,代表了汉式织锦的最高技术水平,也昭示着墓葬主人高贵的身份和地位。
织锦虽然只有18.5厘米×12.5厘米的狭小面积,却表现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最令人称奇的是,锦上织有端庄醒目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字,为流行于汉魏时期介于篆隶之间的缪篆书体。织锦还以“青赤黄白绿”五色与“五星”对应,把阴阳五行表现得淋漓尽致,十分精彩。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古人有先知先觉,早就暗合了现在的五星国旗吗?当然不是。其实,织锦上所说的五星,指的是我国先秦时期的太白、岁星、辰星、荧惑和镇星五大行星。其后,东汉道教兴起,又附和五行学说,将上述五星改称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和土星。直到现在,我国天文学对五大行星的名称仍袭此说。“东方”是我国古代星占术中特定的天穹位置,而所谓“中国”,则是古代星占术中分野的概念。古人是把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州域对应起来看的,故“中国”是指黄河中下游的京畿地区及中原,是一个地理概念。换句话说,“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一句占辞,经常出现在古代星占术中。如《史记·天官书》中“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此外,在《汉书》《晋书》《隋书》《新唐书》天文志中都有此类记载。
再结合现代天文学,可知“五星积于东方”和“五星出东方”都是指五大行星在某个时点,在日出前同时出现在东方。当然,这样的天象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它引起古人的敬畏与重视,并把这种现象附会上某种“天意”,将五星视为五行之精,天之五佐,佐天行德;现实关怀的是——战争胜负、王位安危、年成丰歉、水旱灾害等政治、军国大事。
当然,不仅是五星齐聚东方,其他如日食、月食、彗星等一些罕见的天象,也都被古人当作是天帝意志的表现。由于在古代星占术和历法天文都是由皇家史官掌管,所以,能够使用这些星占用辞,并且敢将其作为织锦上的一句吉祥语,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这件织锦是皇家机构专门织造的。
另据考古报告,与“五星”织锦同时还出土了一件“讨南羌”织锦残片,它与“五星”织锦属同一织物,上有云气纹、羽人纹、星纹和“讨南羌”三字,经复原,织文可以连续读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这句织锦文字的产生,无疑是汉晋中央王朝将天象占辞与”讨南羌”联系起来,为了祝祈讨羌胜利而织造的。《汉书·赵充国传》记载:汉宣帝神爵元年,派兵平定羌人的叛乱。行前,宣帝赐书:“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后果然大胜。此件织锦很可能就是这一次讨南羌军事行动的实物见证。
根据考古报告,出土织锦护膊的是一座无名男女合葬墓,规格较高,墓中还出土一只刻有“王”字的陶罐。从墓葬规格及其他佐证判断,墓主人应是一位古精绝国的国王。这块织锦很可能是他将当年汉军遗物(或赠物)当作随葬品而以为压胜(古代一种巫术,认为能以诅咒制服人或物——编者注)之用,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域各国对大汉军队的敬畏。
(作者为国家博物馆志愿讲解员)